叶林想了半天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工作，最后只好说：嗯教育类工作。
    歌利亚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笑意。
    陈多没反应过来：教育？教育谁？你不是汽车工程师吗，这专业能教什么？
    叶林维持着严肃的表情，认真道：反正是一项很伟大的教育工作，你不要再问了！
    陈多：
    到达G区的时候，陈多顺便核对了自己的里程数，他有些龟毛，对着歌利亚不怎么客气道：你们先驱怎么都不爱付账单，上次也抢了叶林的车，他当时够穷的了。
    歌利亚眨了眨眼，她今天涂的是红色眼影，在自然光下非常俏皮：我们无法报销，但白鹤可以。
    陈多想了想也有道理，不过还是气闷地撇了下嘴。
    叶林不解道：什么意思？
    陈多耐心与他说明：先驱的工资水平是我们这些白鹤的四五十倍，进一次门的话荷马给的奖励会更高，他们的DNA因为无法录入荷马的AI政府管辖范围内，所以没有五险一金，更不存在公社报销。
    叶林惊讶道：那可是彻彻底底的无政府状态了。
    歌利亚挑了下眉，表情看上去有些危险，她故意凑近了叶林，慢条斯理道：所以我们杀人也不犯法，除非荷马认为需要惩罚我们。
    叶林明显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他结巴道：那、那荷马怎么知道，如何惩罚你们？
    歌利亚耸了耸肩，她掏出自己的身份ID卡，贴在G区的出入门禁上，回头看着叶林说：克洛诺斯曾经就差点犯过这样的错误，你看他现在成了什么鬼样子就知道了。
    作为AI工程学的主要区域，G层的环境用妙趣横生，天马行空来形容都显得有些匮乏，叶林在进入第一道门时就被一只金属飞球拦在了门口，它居然还会说话。
    扫描瞳膜。金属飞球伸出两根触角，球面的上半部分翻转，露出中间的芯片，它冷酷地命令道，把脸贴上来。
    陈多催他：贴上去吧，没什么感觉的。
    叶林只能凑过去脸，扫描完成后，他才能跟着进门。
    这里百分之九十五的生物都是AI。陈多指了指一名迎面走来的普通学者，坚定道，AI。
    学者停在了他们面前，伸出手道：你们好，我叫徐天蛰。
    陈多的手指还举着，他不怎么信邪地戳了戳对方的脸，尴尬道：人类？！
    徐天蛰笑了起来，他说：如假包换。
    歌利亚看得出来之前并不认识徐天蛰，两人还客气地交换了电子名片，叶林注意到对方的头衔居然和乔治差不多。
    24寸在天井里。徐天蛰领着他们踏上长泾，它很喜欢晒太阳。
    陈多嘀咕道：奇怪的古董AI，居然喜欢晒太阳。
    徐天蛰的个子不高，他看上去非常年轻，有着一张娃娃脸：它的蓄电池寿命已经快到头了，我们给它安装了太阳能续航，没想到还有人愿意接收它。他看了叶林一眼，露出一口白牙，叶先生很有眼光。
    叶林下意识问道：蓄电池不能换吗？
    徐天蛰摇了摇头：24寸是最早的白鹤们研发的工程师AI，越古老简单的机械虽然越耐用安全，不容易损坏，但维修起来也越困难。他突然想到什么，问叶林，我记得叶先生是一名汽车工程师？
    叶林的表情僵硬了下，他不太想承认：我的技术不太好，所以现在暂时改行了。
    陈多立马在一旁给兄弟撑腰：没错，他现在是一名伟大又辛勤的园丁。
    歌利亚听不下去似的抚了抚额，她忍住笑，看向长泾两边，那里是一条人造的浅溪，机械鱼顺着水流跃出，金属的鱼尾在空气中划出水珠的弧度。
    与其他区层不同，G层的天顶也是一面智能板，叶林抬头去望，面板居然有美颜相机的功能，给他P了个在逃迪士尼公主的妆。
    陈多伸长手臂尝试远端遥控，像划平板电脑一样，边走还边仰头看晨间新闻，他示意叶林查一下自己的毕业日期：你要是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要回北半球了。
    叶林低下脑袋，强迫自己不去看天花板上的脸：回到北半球就要进门了吗？
    陈多点头：荷马会自动解锁你的DNA，等开启两年半一度的幸运虫洞大转盘时，你最好祈祷一下别那么快被选中。
    叶林喃喃：应该没那么倒霉吧
    陈多也觉得好友的运气大概率不会那么背，但他还是补充了一句：没关系，你要是进去了，我帮你看房子。
    天井离长泾不远，一路上稀奇古怪的机械AI多到眼花缭乱，以至于到最后叶林觉得自己仿佛到了魔法学院，一切都不可思议到不真实。
    陈多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只仿真机械猫，它居然还带毛，长着波斯的扁脸，要不是眼珠里藏着识别芯片，几乎跟真的没什么两样。
    这简直像魔法。叶林摸了摸猫毛，它还有什么功能？
    陈多把说明书举到他面前，淡定道：它还能变狗。
    叶林：
    徐天蛰看他们喜欢，倒是挺大方的：你们如果想要，可以免费送一只的。
    歌利亚打量着四周，她忍不住问：这儿还有真正活的东西吗？
    徐天蛰想了半天，才不确定道：天井里有几株花应该是活的？
    叶林并不敢苟同，因为所谓的晒太阳也并不是真的晒太阳，天井里的穹顶居然是人造光板，24寸就躺在底下，发出意味不明地呼噜声。
    黑色月亮在天井的另一边，叶林下意识看过去一眼，歌利亚站在他的身边，轻声道：荷马的门。
    叶林吁了口气，他苦笑说：似乎在哪儿都不能避开它。
    歌利亚没有移开目光，她突然说：我下个月就要进门了。
    叶林惊讶地转过头，他看着歌利亚，问道：你被选中了？
    歌利亚忍俊不禁：你忘了我们的DNA是无法录入荷马AI系统的吗？
    叶林皱起眉：所以？
    歌利亚低声道：所有的先驱都是自愿进去的。她温柔地看着叶林，为了人类，我们得把地球拼回来。
    叶林觉得自己的喉咙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堵着，像扁桃体发了炎，滚烫又疼痛，他犹豫了半天，也只能说出一句：你要保重。
    歌利亚点了点头，她并不像一个会专门为此做道别的人，语气平静：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件悲伤或者可怕的事情。
    如果万一我没有回来，你又恰好进入了我的那扇门，你会找到我的。
    叶林有些混乱，他不解道：那我该怎么找到你呢？
    歌利亚歪着脑袋，她又笑了：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阿波罗对于歌利亚进门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意外来，今天轮到他送叶林去到R区，两人一路沉默，气氛总得来说尴尬到能用脚趾头抠出陆家嘴的三室一厅。
    先驱的脾气总体来说都不算好，特别阿波罗还是一代，像歌利亚这样的四代反倒情绪方面要成熟稳定很多。
    两人走过长泾的时候，叶林突然忍不住问道：歌利亚的名字叫什么？
    阿波罗看了他一眼，就在叶林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他的时候，男人突然开口了。
    吉娅娜。阿波罗冷淡道，没有姓。
    叶林哦了一声，他默念了几遍吉娅娜这个名字，又小心翼翼瞄了眼身旁的人：那你叫什么？
    阿波罗窒了一下，他冷着脸，一副你想死吗的表情。
    叶林自我安慰道：不说就不说嘛他换了个话题，那你身高多少？
    阿波罗：
    叶林故意自言自语道：克洛诺斯感觉还要比你高五公分。
    阿波罗简直忍无可忍，他冷道：三公分，他只比我高三公分。像是还不解气，阿波罗居高临下地盯着叶林的脸，继续攻击道，我比你高了整整十公分，明白吗，你个一米八都不到的人类矮子。
    叶林：
    作者有话说：
    已知，叶林的身高：179
    第7章 Act7:24寸（三）
    克洛诺斯今天终于没有再继续呆在玻璃缸外面的深海里。
    他下半张脸已经戴上了银色的金属口套，安静地坐在房间左侧的钢琴凳上。
    叶林现在看到他仍旧会非常紧张，这是一种人类面对轻易能够杀死自己的危险生物的本能，直到阿波罗把那双白鹤翅膀一样的拘束器拿了进来。
    叶林下意识道：别给他戴这个。
    阿波罗嗤笑了一声：你想死吗？
    叶林吞咽了一口口水，他硬着头皮坚持道：别给他戴了，我不会有事的。
    阿波罗虽然不清楚他脑子里有什么毛病，但也不愿意冒着风险与叶林僵持，只要有克洛诺斯的地盘任何其人都不敢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停留太久，阿波罗也不例外，他最后警告了几句，然后像一只溜了耳朵的狗，狼狈地将拘束器扔在了地上。
    叶林站在钢琴边，他把诗集摊开在琴盖上，问对方今天想听什么。
    带着口套的先驱无法回答，克洛诺斯浅色的眼珠盯着叶林的脸，后者把诗集竖起来，自以为幽默地道：您可以点菜。
    我是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叶林缓慢地读着，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
    克洛诺斯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垂着眼，仿佛睡着了。
    叶林看了他一会儿，才又继续念道：最后的缆绳，我最后的祈望为你咿呀而歌。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克洛诺斯在听到玫瑰这两个字时终于抬起了头，叶林撑着下巴，随口问他：你喜欢花吗？
    似乎并不需要对方的回答，叶林自顾自地继续道：真花的话木马挺难弄到的，不知道A区有没有。
    因为没有得到回应，叶林似乎觉得有些无趣，他随意翻着手里的诗集，过了一会儿，才又忍不住去看坐在钢琴边上的人。
    口套能摘掉吗？叶林突然小声地问道，摘掉了，你会咬我吗？
    叶林在没有获得准许回到北半球之前，一直住在B区的临时生还镇上，这里是最像人类社区的地方，环境很好，虽然没有太多绿化，但基本生活住所都能满足，最重要的是住的人也都是从极寒之地挖出来的幸存者，邻里之间比较有共同语言，经常能够互助交流。
    比如陈多住的地方离叶林就只差了一个街区，晚上下班后经常一块儿约了吃饭。
    24寸被叶林带回来后，除了晒太阳外，就经常处于休眠状态，叶林扫了几次它的资料库，并没有别的什么收获，资料内容也基本都是他现在正在学习的那些。
    我还在想你为什么会要24寸呢。陈多今天难得下班早，他带了些速食来找叶林，一进门就发现好友正在看AI自带的记录视频。
    叶林拿着遥控器，他无奈道：你得体谅下一个啥都不记得的老幸运儿吧。
    陈多被他逗乐了，刚想说什么，视线里突然就撞上了叶林缠着绷带的手腕上。
    你怎么受伤了？陈多吓了一跳。
    叶林回过神来，他没什么所谓：这个啊一点小伤。想了想，又轻描淡写地补了句，腕骨骨折。
    陈多：？？！
    叶林的重点明显不在伤处，他很高兴陈多今天能来：正好，你帮我把楼下的工具箱拿上来。
    陈多满脑子问号，但还是任劳任怨地当了苦力，他忍不住问：你想干嘛？
    叶林蹲在24寸面前，行李箱睡得像个猫一样，呼噜声跟管弦乐似的此起彼伏，叶林盯着这只箱子，一字一句地道：我要把它拆了。
    对一个一百年前的汽车工程师来说，拆一个同样是一百年前的古董机械AI并不是一件多容易的事情，叶林起初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根据自己这一年半累积起来的贫瘠又没什么用的专业技能知识，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地试一下。
    陈多是个化工博士，他对机械类上手的活自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还是忍不住善意提醒道：不用先把它关机吗？
    叶林摇了摇头：关不了，我研究过了，它蓄电池之所以撑不住了就因为整个机体都是无法被关闭的，造出这玩意儿的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感觉就是个纯记录的AI机体。
    陈多点了点头，他又忍不住去看叶林的手腕，还是很担心：你这手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在做教育类工作吗？怎么会受伤的？
    叶林拆箱子的手顿了顿，他脸色颇复杂，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陈多小心翼翼地问：你和人打架了？
    林叶叹了口气，他说：不算吧，是我冒犯了人，自不量力被教训了。
    陈多明白了，叶林这是单方面被殴打了。
    为了保护好友的自尊心，陈多决定不再问了，叶林单手操作起工具来还是不太顺畅，因为科技的发展早期传统的手柄类工具早就退了环境，但全自动的大型操作台叶林又买不起，所以只能东拼西凑搞了一套勉强能用的。
    24寸对于被拆解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没什么反应，它迷迷糊糊从休眠里醒过来，箱子顶端的360旋转指示灯扫了一眼被开膛破肚的自己，稍稍不满地哼唧了一声。
    叶林笑起来：你醒了？
    24寸发出了类似咕噜噜的音。
    叶林：我给你加点机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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