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最里间,阴沉得不见天日,其中更是爆发出了一阵阵歇斯底里的谩骂,原本清润的嗓音撕扯得不成样子,难听至极。
“滚!”
“都他妈给老子滚出去,一个个狗仗人势的东西!是不是看不起老子?啊?!”
“既然害怕我,都……都说我遭了天谴,得了绝症……就、就都给老子滚啊!谁要你们伺候我!咳咳咳!咳咳……”
砰的一声巨响,似是有人摔倒在地,然而那店小二就跟逃命似的,拎着个食盒,被揍得敢怒不敢言,眼角挂着泪珠子就连滚带爬的踉跄出门来。
他头顶顶着一本书,眼角有淤青,狼狈不堪,余光一瞥见青衫书生,便眼睛一亮,见了救世主一般,飞快跑了过来:“公子!”
“丁公子丁公子!你、你可算是回来了!”
眼看这小二就要哭出来了,当真可怜兮兮的。
书生皱了皱眉,又羞又愧地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连累小二哥了。”
“嗨,说什么连累不连累,就是令弟的脾性一天比一天差了,身子骨也……唉,他就是喜怒无常啊!这一点真的让人招架不住!我们小庙容不了大佛,还是您亲自来伺候吧!”那小二满面愁苦的道,“我可真是伺候不下去了!”
不等书生道歉,好脾气的小伙计便灰头土脸的跑开了,冲刺似的,头也不回。
老道不声不响跟在身后,什么也不问,像个早已看透一切的得道高人。
“唉。”
书生顶着一身的疲惫,无奈的提步走过去,双手刚刚将门推开,迎面便飞过来一个药碗,结结实实就砸在了他的头上。
“不是让你滚了吗!”
丁书生没有武功,木讷得像只山羊,反应自然快不到哪去,脑门儿瞬间就淤青了一块,他眼冒金星的晃了一阵儿,扶住门框才将将站稳。
“疼死我了……你这孩子,怎么乱砸乱摔?这可是人家的碗。”
“……”
那暴跳如雷的男子一看来人,愣住了,手还保持着摔碗的动作,胸口也剧烈的起伏着,似是愤怒到了极点。
他鬓发散乱,看不清容貌,可是连青筋暴露的手背都毫无血色,可见他的身体已经日薄西山。
丁书生缓过那痛劲儿来,忙走过去:“你怎么坐在地上?”
“别碰我!”男子一把甩开他的手。
但是他如今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竟然比不过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二人身量相仿,他让人一把就捞起来放到了床榻上去。
“弟弟,你身子本来就不好,怎么还乱发脾气?这样何时才能痊愈?”他一面整理满地狼藉,一面耐心的道,“听为兄的话,开心一些。”
榻上之人方才又气又骂,早就没了力气,如今满心不忿躺着的,不过是一个垂死的病人罢了。
他冷嗤了一声,道:“开心?你让一个久病不愈的人开心?”
“这段时间,求医求得一分钱不剩,也没人知晓我究竟得了什么病,身体也一天比一天糟糕了……你倒是告诉我,如何开心得起来?”
那书生似是一点也不担忧,他整理好了东西,才坐在床沿儿上傻乎乎看着他。
那重病之人不知他为何有恃无恐,只当他是没心没肺,更怒:“你这几个月都去哪了?难不成你也听见了外面的风言风语?”
丁书生垂下眼,摸着手中的茶水不烫了,才递给他:“什么风言风语?”
“还能是什么?”黑发掩住了男子大半张脸,他不接茶,嘴角神经质的抽搐了一下,咬牙切齿的红着眼道,“那群屁事不知道的街坊邻居们都说我平日浪荡,如今得了花柳病,快要病死了!”
这迂腐书生摇头道:“你天生红鸾星动,平日也的确浪荡,可这不是花柳病。”
“屁的红鸾星!凭什么老天爷给我这样的命格,即便自小到达女子们都喜欢我又能如何?如今亏损的还是我!”他声音不住的颤抖,“我不想要这样的命……我想活着,我想走江湖,我想当救世大侠!”
温热的手摁住了他的肩膀,那人安抚道:“哥哥不会让你死,你想做什么,以后都可以放心去做。”
“你骗人……”
“为兄何时骗过你?按理来说,我走了这么久,你应当痊愈了……”丁书生眸子里情绪无比复杂,眉心渐渐凝重了起来,瞧他这模样,也不像是身体康健的模样,于是问道,“这段时间一点回转都没有吗?几个月……一点也没好吗?”
那男子终于不再垂着头,而是缓缓抬起来,目光阴沉的直视着丁书生。
若非他气如游丝,恐怕都要挥拳头揍自己的哥哥一顿了。
“你说呢?你说我好没好!咳……咳咳!”
漆黑的头发顺势垂了下去,终于露出了一张清俊无比的年轻面容来,他有猫儿一般带着慵懒和讨巧的双眼,可此时病痛折磨,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丁书生是温和,他便是锋利。
除却气质不同以外,这两个人竟是长得一模一样。
分明就是一对双生子。
他咬牙,尖刻的冷笑道:“丁向南,你他妈两耳不闻窗外事,恐怕弟弟快要病死了也不知道吧?”
“向北,我……”书生的脸瞬间全无血色,他不可置信的握住了那人的手腕,发现弟弟几乎失去了脉搏,立时心如死灰,乱成一团,“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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