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管就行了。同僚直了直身体,小声说道:反正发生什么也不关咱们的事儿,在宫里当差,把你的耳朵眼睛都扔宫门外头去。
那禁军也知道其中利害,拍了拍胸口,没敢再往里多看。
正殿里乱成一团,宁靖被阮茵那一嗓子吓得哇哇直哭,何文庭手忙脚乱地试图将孩子抱走,阮茵悲戚间伸手抓了一把,不知怎的将宁靖脖子上的长生锁拽断了。
金镶玉分量颇重,骨碌碌地顺着宁靖滚到阮茵的膝盖上,将阮茵膝盖上那封信砸出了一个窟窿。
阮茵想将那张纸抢出来,只可惜手抖得太厉害,不但没如意,反倒将那张纸撕出了个大豁口。
宁铮的亲笔信打消了阮茵心里的最后一层疑虑,也打消了她心里原本那层因绝望而蔓延出的铜墙铁壁。宁铮还活着的消息如废墟上初生的一片嫩芽,让阮茵感到欣喜的同时,也让那些痛苦和悔恨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阮茵家境殷实,年少时期成为皇后,跟宁宗源夫妻几十年,还从来没有这么不体面的时候。
宁衍捻着手里的珠串,没做声。
他早先放了宁铮,本就有这一层想法。毕竟阮茵是他的嫡母,无论她犯了再大的错失,宁衍也不能真的杀她,孝字当头,名声受损是小,惹得天下人妄议才是大。
可后宫总不能总让阮茵安安稳稳地端坐在这,宁衍虽没把她母子二人放在心里,但心里不免也怕失了孩子的母狼心智癫狂,再从暗处里咬他一口。
既如此,不如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叫这位一辈子顺风顺水的太后娘娘自己知情识趣点,主动踩着这个台阶下来,大家彼此都好看些。
若不然,阮茵不肯吃这口敬酒的话,宁衍也只能再端出罚酒给她看了。
好在阮茵到底不是蠢人,她哭了一小会儿,渐渐地从那大喜大悲中脱身出来,缓缓地用巾帕拭了拭眼角。
来人。阮茵说。
现如今,能在屋里听她吩咐的,也就只剩下阮茵身边最亲近的一位大宫女。阮茵冲她扬了扬手,吩咐道:去把哀家枕边的那个木匣子拿来。
那大宫女下意识看了一眼宁衍,没敢多说什么,福了个礼,转身去了内间。
片刻后,那女子托着个小臂长的长条木盒走回来,将其交到了阮茵手里。
阮茵抚摸着木盒上的纹路,长长地叹了口气。
就在今日之前,她还想过,大不了就是跟宁衍拼个鱼死网破。她已经活了这么大岁数,活得家破人亡孑然一身,就算是不能跟宁衍同归于尽,咬掉他一块肉也是好的。
但现在不行了。
宁铮夫妇两个,还有宁靖都在宁衍手里,她不能也不敢再想那些事情。他们一家输得彻彻底底,再没有奋力一搏的心力了。
其实阮茵知道宁衍为什么不在最初就告诉她这件事他就是要自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尝到一无所有的味道,等到她几近绝望的时候再大发慈悲告知她真相。她方才尝过那样痛苦万分的滋味,现在必定会牢牢攥紧这点生机,再不敢造次了。
阮茵心知宁衍这一手何其狠毒,但她确实毫无反击之力。
你今天来的很巧。阮茵抚摸着盒子,低声说:若是明天,恐怕就算哀家想跟你服软,都不可能了。
宁衍挑了挑眉,没说话。
阮茵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叹了口气,打开盒盖,示意身边的大宫女将盒子递给宁衍。
出乎宁衍意料的是,那盒子里居然装着两封圣旨。
宁衍微微一怔,狐疑地看了阮茵一眼,伸手将其拿了出来。
正如他所猜测的一般,上面那层是当年宁宗源留下来的册封皇后的圣旨。而另一封的内容,却令宁衍万万没想到。
那是宁宗源留给舒家的遗旨,上面明言,若未来宁铮言行有失,哪怕是翻了滔天大罪,也叫宁衍看在手足情面上,留他一条活路,放在京中圈禁。
是叫宁衍留宁铮一命。
舒清辉来说时,其实哀家也恨他。阮茵说:恨他只顾自保,不肯在先前就将这封旨意拿出来。但哀家也知道,这世上谁不想自保呢所以哀家虽然恨他,但终究恨你更多,就只能上他这个套。
宁衍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地合上盖子,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还好他今天来了,宁衍后怕地想。
如若不然,明日早朝时这封圣旨流到前朝,他就得吃个天大的亏。
但现在既然如此,哀家也没什么多求的了,交给你,就当是了了这桩事。阮茵低声道:哀家知道,你不可能对哀家没有戒心既如此,哀家一会儿便自请离宫修行,余生都在皇寺为先帝祈福,如此也算是给你个交代。
宁衍知道,她这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已经成为他儿子的宁靖。但无论怎么说,对宁衍而言,只要结果达到他的目的便好,至于对方心里如何,他并不在意。
既然母后心里有盘算了,那儿子也不好多劝了。宁衍神色自若地拿着那盒子站起身来,说道:母后若是选定了出宫的日子,只叫禁军护送便可。
宁衍自认为跟阮茵已经无话可说,于是略一颔首,便想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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