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叔侄俩隔着半个院子心思各异,一个塞一个心虚,一时间倒是相安无事,谁也没找上谁的门。
宁衍风寒未愈,石家荣也不敢留他太久,过了午时便三催四请,请他回后宅休息。
宁衍推脱了两次,直到未时二刻时实在觉得头昏脑涨,便也没有再硬撑,抱着手炉转回后宅,寻思着再找宁怀瑾一起睡个午觉。
宁衍推开卧房门时,宁怀瑾并未歇晌,也没在看军报,而是正站在宁衍的书桌前,若有所思地看着上面的什么。
书桌上正摊着一幅未画完的画,有大半个书桌那么长,半副卷起来,半副摊在桌面上。看起来宁衍应该是刚落笔不久,镇纸还放在画纸一角,毛笔也没有架回笔架上,而是顺手架在了麒麟镇纸的脖颈凹槽上。
怀瑾看到了?宁衍笑着说:还没画完,早着呢,乱七八糟的底色铺的不好,可先别看了。
哪里。宁怀瑾说:看着很好。
宁怀瑾并不是恭维之语,许是年岁小的缘故,宁衍眼界宽,灵气足,笔锋又锐利,工笔画起来比满天下最负盛名的画家还要强两分。他书案上这幅大漠孤烟虽只画了个轮廓,但也隐隐可见其布局玄妙,甚有大家之风。
是吗。宁衍开怀道:那若是怀瑾喜欢,等我将这幅画画好,就送你。
宁怀瑾点了点头,说道:好。
宁衍平白无故送出去一幅画,自己倒是很开心,脱了外衫往床榻上一坐,顺手从桌上的碟子里捞走一块绿豆糕。
玲珑来找过你了?宁衍问。
找过了,也都说清了。宁怀瑾将书案上那副画重新盖起来,自去洗了手,接着说道:你是怎么想的?
三哥和阮茵敢起事,不过是仗着家里那位携祥瑞而降的世子。宁衍刻意隐去了自己绝后的事,只字不提寒毒的隐患,只借着宁铮的由头说:我年轻,也无后,所以他们才敢动这个心思只是宁铮和阮茵敢动这个心思不奇怪,但宁铮的那位继室也敢这样跟着宁铮胡来,也算是胆大包天了。
那位继室不是京城人士,是宁铮在属地续的,似乎是他从前的下属之女。宁怀瑾说:这些女子,大多没什么主见,加上宁铮又是亲王,丈夫和身份地位两座大山压下来,就算她不同意,想必也没什么话语权。
这倒没什么。宁衍不以为意: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那必定会有自己的脾气,只看戳没戳到痛处去。
你的意思是?宁怀瑾问。
宁铮必定是许了她什么东西,或许是这个儿子的,或许是给她的。宁衍说:我更倾向于前者宁铮要拿这个儿子做文章,日后就必定要抬举他母子俩。
但宁铮自己不是傻子,他那祥瑞怎么来的,他自己自然清楚。宁衍说:若我如法炮制来这么一出,就算民众不会愚昧到两样都信,起码他那个祥瑞也就不值钱了。
所以,若那小儿再无这等用处,宁铮便会将重心转移到别的地方。宁怀瑾说:或许是他更大的嫡子,也或许是前线。
三哥本来就有嫡子女,这样一个孩子出来,年岁虽小,却身挂祥瑞之名,我不信他家后宅就是其乐融融,大家都没什么异心。宁衍说:何况三哥是要造反,万一成了,以后还涉及太子之位相争这中间水可就深了。
宁衍一说起太子之争,难免有些唏嘘,宁怀瑾端着那半碟绿豆糕走到他身边,将其放在了宁衍手边。
后宅不宁则家宅不宁。宁怀瑾说:之前冯源一事已经让宁铮的后方出现了裂口,若后宅再有什么嫌隙,恐怕他手中可用之人就更少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宁铮或许可以不在意一个区区妇人之言,可他却不明白,妇人之言,往往也能杀人于无形。
说到这,宁怀瑾显然是想起了阮茵和蒋璇,他面色不善地瞥了一眼宁衍,顺手抖搂开一张薄被,将他裹了起来。
宁衍:
宁衍茫然地看了宁怀瑾一眼,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惹得他不对劲了。
宁衍扒拉了两下,从薄被里探出头来,状若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宁怀瑾的脸色,当机立断地扯开了这个话题。
不过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宁衍说:上午收回的军报,郑绍辉和谢珏已经在两处驻城待稳了脚,信阳也在重建,按照怀瑾先前留下的章程,已经建得不错了。宁铮的人暂时撤了百里,看样子也是要准备休整一段时间。我今天闲来算了算,觉得他手中可用的将领应该没几个了。
以我对宁铮的了解,他大约不会再放任冯源自己带兵,而是会将其编成副将。宁怀瑾说:安庆府边线几座大城,要是想都守得过来,恐怕宁铮得在自己家里想想办法。
他那大儿子年岁正好,想必会出来替他爹顶一顶这差事。宁衍笑道:毕竟家里有那样一位能干的弟弟,我那侄子不趁此机会赚点军功,日后怎么在三哥面前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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