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府尹谨慎,早在宁铮离着老远时便发觉了他的异动,早早报上了京城。虽然这满朝文武都知道宁铮打得什么心思,但毕竟宁铮还未曾动手,总有余地在。可江大人一张嘴,便将其打成了出兵犯境,可见宁衍是想要钉死宁铮这条罪名了。
舒卿如何想。宁衍忽然问。
舒清辉被他点名,倒也没有多意外。他慢吞吞地从队列里走出来,用一种近乎木然的表情行了个礼,说:陛下恕罪,臣只是个书墨文臣,对用兵之事实在不懂,不敢妄言。
哦宁衍说:舒卿说得对,那朕该问个懂行的了镇国将军怎么看。
谢珏头些天便知道了这些事儿,这些天在家里沙盘都不知道推了几遍,早把淮南一带的地形背得滚瓜烂熟了。
回陛下。谢珏道:长乐王的封地地处长江边境,又左临江州,离中原腹地颇近。若按南阳府尹的求援来看,他直冲南阳想必是想先把南阳拿下来,与信阳二城成犄角之势。这样一来,左右两翼皆有照应,免得被人包夹,也能从中原腹地撕开一道口子。
那依谢将军来看,此时当如何?宁衍问。
谢珏顿了顿,似是思索了片刻,然后拱了拱手,将他们先前在宫内商量好的方法一板一眼地背出来。
依臣看,现如今应先调府兵护住南阳。谢珏说:然后调兵而来,将长乐王一行人拦在中原腹地之外,方能解此急。
宁衍敲了敲扶手,眼神在殿内众人身上扫了一整圈,最后才点了点头。
既如此宁衍说:那就这么办吧。
第91章 家务事
宁衍这件事办得隐蔽,也只是在手段上而言。但若从动机来讲,将这件事扯到他身上的人不是少数。
例如朝臣,例如宗亲。
宁衍下朝后,便听闻瑞平大长公主清晨进宫,现在已经在上书房外等了他一个时辰了。
宁衍对此并不意外,对于这些赖以血脉生存的宗亲们来说,皇家纤薄而脆弱的血缘就是他们的立身之本,若有一角动荡,旁人少不得要问几句劝几句,生怕天命不佑,这脆弱的脉网从细微之处开始断裂,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不说,再让这上天保佑、祖宗荫封的荣华富贵灰飞烟灭了。
大长公主怎么来了。宁衍一进门便摘下了朝服上厚重的肩饰,一边顺手接过玲珑递来的手炉,一边擦过瑞平大长公主身边,往自己的书案处走去。
宁衍养的那只小貂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身姿矫健地跳过小茶几,追上宁衍的脚步,蹭蹭几步顺着他的衣袍爬上去,不由分说地钻进他怀里,差点手炉烫了个正着。
宁衍垂着眼睛轻轻笑了笑,伸手拎着小貂后颈处的皮,就着落座的姿势将它放在了腿上。
前天永安王才刚刚进宫一趟,坐了半晌,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宁衍说:若是平常,朕倒也愿意跟各位姑姑叔叔们坐在一起叙叙家常可现在三哥闹出的事端还让朕焦头烂额,实在没有闲聊的心,若没什么大事,大长公主便回去吧。
瑞平大长公主宁芷荷,宁宗源的嫡亲姐姐,若论起辈分来,算是正儿八经宁衍的亲姑姑。
陛下总是这样。宁芷荷语气轻柔地说:也不叫我声姑姑你九叔确实有时候托大拿乔了些,但到底我们是嫡亲的亲族,难不成在你眼里,只有宁怀瑾一个人跟你一样姓宁吗。
宁芷荷从小在皇后膝下上大,养得一身好气度。她脾气甚好,说话从来都是轻声轻语的,如和风细雨般温润绵软,是个性子极其温和的人。
宁衍正想说两句什么,就见宁芷荷对着他温和地笑了笑。
陛下对宗亲的态度就是天下人对宗亲的态度。宁芷荷语气很从容:姑母明白,陛下只不过是性子冷淡些,甚少亲近人。但这态度落在外人眼里,难免不让人多想。旁人不会说陛下感念养育之恩,所以格外亲近恭亲王,只会说陛下冷漠,排斥宗亲。
她说得对,宁衍想。为君之道,扒开外头那层光明璀璨的外壳,里面不过写着纵横两个字就像当初宁宗源平衡朝堂和后宫,也像他这样平衡理智和情感。
只是宁衍有得是宗亲可以依傍,宁怀瑾却没有,他是这个圈子最边缘的那类人,只留存着那点近乎于无的血缘连接,并不在这些嫡系宗亲们正眼相待的行列中。
所以他得对宁怀瑾好一点,再好一点,才好让所有人都对他另眼相待。
人嘛,心里有个远近亲疏都正常。我们这些宗亲,虽说血缘上亲近,但毕竟没像恭亲王一样亲手将你带大,你更亲近他也是常理。宁芷荷眼神柔和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普普通通不太懂事的小辈,话里话外带着某种长辈的委婉的说教气息:但是陛下可以将这亲疏远近藏在心里,私下里知道就行了,明面上不好做得太过偏颇。
宁芷荷年龄已经很大了,或许是同父所生的缘故,她的眉眼看起来与年老的宁宗源有些微妙的相似。
宁衍的目光落在她手背上的暗沉斑点上,忽而想起了宁宗源拉住他的那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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