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天黑还有不到一个时辰,郑绍辉还有时间准备一下。
边城跟中原有着微妙的差异,在边城依旧天光大亮时,中原的天色已经将将擦黑了。
宁怀瑾在宽大的树杈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盯着马车上的标志若有所思。
那个标志挂在马车侧面,看着只有男人拳头般大小,是个非常规整的圆,圆中雕刻着一条类似于植物茎的细穗。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宁怀瑾曾无意中见过这个标志是在码头的一批船中。
当时宁怀瑾忙着跟当地的伙头和船夫套近乎,并未太过注意到周遭的环境,现下静下心来回忆片刻,才发现当时那几艘船就安静地停在码头边上,旁边只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守着,看模样不像是谁家的掌柜,倒像是护院。
那几艘船并不大,挤在码头的各家船队中很不起眼,也亏得宁怀瑾记性好,不然怎么也不可能记得住。
药园里的伙计依旧在一箱一箱地往外搬着东西,宁怀瑾发现,他们手里的匣子似乎也别有文章,分红木和乌木两种,仔细而小心地被装在了两辆马车中。
这大概是有药材和茶叶的分别,宁怀瑾猜测着。
他微微拧紧了眉,一边耐着性子看他们一趟一趟地搬货,一边分出心来琢磨这桩蹊跷事。
之前码头上的伙头跟他说过,安庆府的码头分两种,他去的那个大码头是用来进出盐铁和粮食之类的大物件的,运输茶叶药材这种精细物的船照理不应该进那个码头。
何况运粮跟运药,在对运船上的要求绝不相同,运粮的船不必考虑是否会散了药性的事,便会将底仓里都掏空打通,力求能装更多东西,而专门运药的船为了不混了药性,择船时便会更精细一些。
当时那码头虽乱哄哄的,但若是有船与其他的格格不入,宁怀瑾坚信自己一定会注意到。
那就说明,那艘船并不是无意驶进错误的码头的。而是故意做了伪装,想要掩人耳目。
宁怀瑾本来就觉得宁铮圈出这么一块地是不怀好意,现下更是近乎确信了。
只可惜他常年在京城,来江南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听不太懂安庆府这边的方言,就算那掌柜的偶尔拨动着算盘说几句什么,他也没法从里面挑出什么有效的消息来。
药园中出产的药材量看起来并不怎么多,两辆车都未曾装满,装着乌木匣子的那辆车更是只装了一小半。
宁怀瑾耐心地等着,眼见着最后一个伙计从药园中出来,顺手带上了门锁。
随行的伙计们牵过马套回车上,药园的掌柜最后拨动了一下算盘,然后抱着算盘走过来,将上面的数字指给了一个人高马大的伙计看。
宁怀瑾注意了一下衣饰之类的小地方,却没看出那伙计有多特别,也不知道那掌柜的为什么要单独把账目拿给他看。
那伙计瞥了一眼算盘,终于开口道:这一茬怎么比往日少了三成?
他一开口,宁怀瑾便愣住了。
先前出声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操着一口地道的方言,宁怀瑾就算连蒙带猜,听得也十分费劲。
但这个伙计一开口,说得却是一口地道的官话,听起来反倒是京城口音。
宁怀瑾鬼使神差地将一些细碎的线索和消息连接了起来,忽而冒出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想来。
先前被那农妇拒之门外时,他只注意到了这地方的不同寻常,却忘了那农妇的另一句话。
她说,这些东西不卖给外头。
荣伯曾经跟他说过,这些药材寻常人家并不认识,哪怕是寻了郎中,对此也是知之甚少,更别提会开方下药了。
而更南的元江府附近本就产出这样的药材,不会路远迢迢跑到安庆来买。北方一带又从来没见过这药,没有用途,药商自然也不会收这样冷门的药材放在库房积灰。
那宁铮这些年定时定点的药材都卖给谁了。
不远处的掌柜的还在解释着,说什么今年雨水多,气候不好,死了几株娇贵的母株,所以产量才比平时少上那么多云云,但宁怀瑾已经没心思听他们絮叨了。
他只要一想到这些东西可能兜兜转转地进了宫,宁怀瑾就坐不太住。他小心而谨慎地拨开树叶,轻手轻脚地从树上退了下去,然后飞速地向村外赶去。
现在回怀玉当铺再另行安排肯定是来不及了,宁怀瑾先那些人一步回到村口,将先前拴好的马解下来,又在附近找了个乞丐,给了对方二钱银子,吩咐人回怀玉当铺给他传个口信。
时间紧急,这法子虽不安全,宁怀瑾却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麻烦去告诉怀玉当铺的掌柜的。宁怀瑾说:就说他们少东家临时有事要离开安庆,叫仆人顺着官道跟上来。
第73章 期限
自从宁衍那夜在落云宫酒醉之后,他和蒋璇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向来老式本分的蒋昭仪开始走出落云宫,时不时会主动去宁衍面前晃晃,要么是来上书房送个汤水,要么是请宁衍去赏花看景。
而宁衍竟然也默许了,十次里有八次都顺了她的心,其中有两次还正赶上宁衍议事,年轻的小皇帝不知怎么想的,还真的匆匆了了话头,陪着蒋璇去看御花园头一朵盛开的荷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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