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体面的事儿,只要宁衍认句错,他就可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这还不够吗?
少年人跟孩童一样,一天一个样,他跟宁衍足有三个月没见面,现在忽然见着了,倒有种莫名的陌生感。
只是那双眼睛实在是太过让人心软,一见他进来,连眼神都亮了几分,里头的热切和亲近太过明显,活像是能烫伤人。
宁怀瑾垂下眼,下意识避开了宁衍的眼神,不敢看他。
臣是来问陛下一句话的。宁怀瑾规矩地跪下来,问道:三个月了,陛下想清楚了吗。
宁怀瑾这句话如三九的冰水,将宁衍心头那股刚刚升起的愉悦和期望浇得一干二净,泼得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不是来恭贺我及冠的,宁衍想。
他是要赶在及冠前来问我最后一遍,到底要不要将爱意收回去的。
宁衍毫不怀疑,如果他说清楚了,那明日的及冠礼上,宁怀瑾一定会出现,君臣相亲,其乐融融。而如果他依然固执己见,那结果大约是恰恰相反的。
宁衍心里知道宁怀瑾不是那样的人,却依旧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种威胁的意味。
第50章 走吧。
上书房外的梅花终于不甘的谢了,整座皇宫的花匠使尽了浑身解数,培了半个多月的冻土,还是没能保这棵梅树活过下一场雨水。
最后那朵梅花打着旋从枝头落下的时候,宁衍就站在窗边看着,左相江晓寒就站在上书房的殿中,静静地等着宁衍。
门外的仪仗龙撵已经备好,只等着宁衍走出这个门,走向他人生的另一个开端。
宁衍一宿都未曾合眼,昨夜宁怀瑾的话言犹在耳,实在让他视而不见都不成。
如果皇叔是想来问这个的话宁衍在摇曳的烛火影中艰难地扶上桌面,动作缓慢地向后退了两步,坐回了椅子里:那就算了。
他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不配合,想不用说出那些对峙一样的冷硬话,就能让宁怀瑾知道他的态度。
宁怀瑾看明白了。
可他不想照做。
就在这一瞬间,宁怀瑾忽而发现,其实他与宁衍的性格是一样的。
宁衍执拗地不肯收回自己的爱慕之心,他却也没有想要自退一步,而是非要逼着宁衍将那句话说出来。
他们两心中都有一道底线,不能模糊,也不许旁人染指,更别说粉饰太平。
唯一的区别是,他心中的底线是江山社稷和大局,而宁衍的底线是他。
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皇帝。
不过这念头有点大逆不道,宁怀瑾在心里腹诽一下也就算了。
宁衍惯常会掩藏心意,可在宁怀瑾面前,却总有那么些零星的疏漏。小貂从他袖口里钻出来,吱吱叫着盘上他手腕,瞧着就跟他很亲近的模样。
那小貂被他喂得白白胖胖,毛皮油光水滑的,一看便知是用了心的。
宁衍垂下眼瞅了一眼那小貂,手脚轻而又轻地托了它一把,将其拢在了怀里。
不知为何,宁怀瑾瞧着他这动作,忽而有些没来由的难过。
宁衍大约确实是真的把他放在心上的,他想,不论这是不是宁衍的一时兴起,起码他真的认真过。
陛下。宁怀瑾叹息一声:臣不想逼迫您,但您要知道一件事,无论您接受与否,您心里所念所想的,是不容于天下的。
皇叔想说什么。宁衍淡淡地道。
这天下不能有个明目张胆断袖的帝王。宁怀瑾说得很坚定。
宁衍与舒秋雨退婚这件事确实惊着了宁怀瑾,他虽然不想自视过高,但也不得不承认,或许宁衍那样执拗地拒绝选秀和大婚,就是为了守着心中的那点情谊。
守情专一当然是好,可宁衍是个帝王,他哪怕真的要守情,也不能守在一个男人身上。
帝王无后,则天下大乱。哪怕您看中的不是我,是普天之下任何一个男子,也不能为了这点私心放弃大局。宁怀瑾说:否则,宗亲要怎么看您,这天下臣民要怎么看您。
宁怀瑾这是掏心挖肺地来劝他了,宁衍想。
宁衍下意识想问那你呢,如果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外事,如果他不是皇帝,宁怀瑾还会这么坚定地拒绝,以至于一点私下的念想都不想给他留吗。
这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只是被他咬着舌尖,死死地咽了回去。
还不到时候,宁衍用一种近乎自虐的自控力想。
因为这些如果压根不可能存在,那些东西就是真实横贯在他和宁怀瑾之间的一道鸿沟,比宁衍这个人都要真切许多。
在填上这道鸿沟之前,说任何如果,都是无病呻吟,是承认他无能的懦弱期许。
毫无意义。
而且,宁衍自己深知这条路本来就不好走,说句荆棘丛生也不为过,若他真的想在这条崎岖小路上撕开一道口子,身边的陷阱刀剑绝不会少甚至哪一日若他松懈,那荆棘刺划出他一条血口子也是有可能的。
但走过这条路并不代表他就一定会得偿所愿,只能代表着他终于有了能去宁怀瑾面前求爱的资格,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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