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深仇大恨么?赵飞衡的心也颓了:“你会杀他吗?”
“会。”
火光映照着徐谦的侧脸,赵飞衡好似看见了他眼中的泪光,他想,这个人真奇怪啊,明明很温和,却能下那么重的手去按他的伤;明明说着要杀人,眼里却那么温柔,那么不舍。
“那你,”赵飞衡想起与颜俞相识的这些年,心中尽是惆怅,“要快些了,我怕他,等不到你去杀。”
“好。”徐谦颤抖着开口,眼泪忽的坠落在火堆的黄色光亮中,好似答应了赵飞衡什么重要的事。
次日出发,徐谦没说太多,要交代的都交代过了,只跟冯凌说:“看好赵将军,别让他伤了死了。”
“为何?”冯凌不解,他们自然不会杀赵飞衡,但又何须额外费心?
“他跟你那两个兄长交情颇深。”
冯凌点点头:“凌儿知道了,兄长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我的弓,替我收好,到了蜀都会合,我便去取。”
“兄长放心,我们在蜀都见。”
立秋之时,蜀都东南方已陆续沦为晋地,同时北面的号角也已吹响,颜俞提出的迁都建议还没有得到所有大臣认同,这条路就完全被切断了。
“当真是四面楚歌。”颜俞勉力坐着,脸上是颓然的笑。
魏渊知道蜀中无力回天,赵飞衡战死,颜俞病重,粮草紧缺,连连投降战败,而对方气势正盛,兵强马壮,一路长驱直入,两相对比之下,蜀中要翻盘,难于上青天。
“没想到,这天下,最后竟然是东晋的。”
颜俞笑:“当初那样的形势,谁能预料得到呢?与其说天下最后是东晋的,倒不如说天下最后是他辅佐的那个人的。”
“兄长韬光养晦多年,始终不愿轻易出手,自然是为了一出手便翻云覆雨。老师从前说过,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也只有兄长配得上这句话。”
“我能,等到他来吗?”颜俞轻轻抬起眼皮,眼中毫无波澜。
徐谦与项起一路从北面往蜀都方向进军,路上十分轻松,徐谦不过偶尔提点几句哪些地方会有埋伏,哪些地方要绕路,他心中着急,大军休息时间非常少,好在胜多败少,士气也能保持得住。
连着几月过去,初冬寒风降下,秦正武派人传信来说他们已到蜀都城下,正静候北面大军到来。徐谦看了一眼地图,只差两座城,他们就能跟秦正武回合了,那时候,蜀都便是真正的孤城了。
这世道乱了百来年,还从没有这么接近过统一,晋军心潮澎拜,都觉得自己是历史的创造者,是那个平定天下的人,纷纷高喊着要尽早出兵,完成大一统。
徐谦听着外头士兵们的呐喊,却根本没心思想什么统一四海,只想:俞儿,兄长来带你回家。
蜀都这半年已经加固了城防,之前各地多余的粮草也一直往蜀都运,因而城中暂时不会有断粮的危险,薛青竹听从颜俞的吩咐,不断设想敌军会用何种办法攻城,再一一想办法应对。
赵恭早就吓得不知所以,城中无人可用,就连赵祈也被派去守城,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早朝浑浑噩噩,其他时间则躲在书房中,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好似这样,晋军就不会前来。
朝中已有不少人为自己想好了后路,最典型的当数单尧,当初想当相,没当成,后来想安居九卿,也没法了,后来连粮草赵恭也是派赵祈去接手的,那自己还有什么用?正好东晋也要打进来了,他不如当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于是早早收拾好了东西,等着晋军打上来,他就趁乱逃跑。
徐谦和项起的大军浩浩荡荡由北方而来的时候,不少百姓趁着城门开的最后一天跑了出去,单尧也在其中。他乔装成普通百姓,为了跑快些,连家里人都没有告诉,只一个人溜了。
北边城门拥挤如潮,徐谦下令不得伤害从城中出来的百姓,但是人们依旧恐慌不已,相互推搡踩踏,男人的叫骂声和女人的哭喊声尖锐刺耳。
“快让我们出去!”
“别推我!我的孩子!”
单尧混在当中,逃命之时居然还能分心注意身边的动静,竟发现有人趁乱偷他的东西。
“你干什么?来人呐!抓贼了!”单尧大概忘记了现如今是个什么场面,根本无人理会贼人,只一个劲儿地往外推挤。单尧颇不甘心,他带的可是自己下半辈子的富贵,怎能轻易教人偷取?那个小偷如同滑溜的蛇一般往人群中躲去,单尧尖利的目光紧盯着他,手脚用力推开身前身后的人,想要横穿人流前去追回财物。
“哎呀!干什么呀?!”
“快走!”
单尧朝着周围的人怒吼:“我东西被偷了!我要去追!”
“啊!”
“城门要关了!”
远远地看着城门即将关闭,人潮更加拥挤涌动,也不知是谁手劲大了些,推倒前面的人,这一倒,便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倒了一片。可后面的人赶着逃命,不管不顾地踩踏过去,地上的人刚想爬起来,却又被踩了下去,能起来的只有几个身强体健的男人。而大部分摔倒的人,再也没有站起身。
夜晚城门关闭后,尚未来得及出城的百姓在城门处哭喊着,士兵们花了半夜时间才把人都驱赶回城中,又花了半夜时间将被踩踏至死的尸体一一摆好,在城中发布告,让找不到家人的前去认领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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