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阳城外多水泽,五百人冲锋直入,忽有数百飞鱼于两侧水塘猛地跃出!各个口衔细网,拉开一幕幕银色水线!邹吾等冲锋军猝不及防,顿时被分割开来!
飞鱼迅速拍打两两翼之鳍,燕鳐滑翔般将邹吾等人团团围住,巨大的银色弧线带水而起,遮天蔽日,斡地壮观!邹吾的进攻速度在这般奇袭中骤然减慢,水边莎草倒伏,泥泞四起,网孔硕大,邹吾立刻化回人身连斩飞鱼群几员大将,率众悍然撕扯水网,再踏十五步,中境夫诸带队反突击,力拔鹿卢剑!
鹿卢剑传世已久,传闻曾为王室之剑,八尺有余,剑首如莲花初生未敷之时,邹吾手上只有寻常兵刃,矬锋相撞,手中兵器立刻崩裂,碎成数块!灰駮小将于右侧抢上一步,抽刀接住夫诸的剑锋,名剑与陨铁金石相交,震响顿时动彻整个战场!
战场西侧,无名的高地拥有一公里视野,为了抢占此处河堤,西南羽类中境飞禽于空中展开激烈的争夺,各个长羽扫射,白刃搏杀,修狭的寒芒一簇一簇地扫身而过,凡击中者,除了坠落的尸身,还有狂泼的血雨——
而战场中心,两大名器相互击打,震耳欲聋,灰駮这方牵制住夫诸,邹吾立刻催兵向前,两翼于乱军中努力展开钳式攻击,双环进展,丹口孔雀眼见着飞鱼阵破开,邹吾阵型又成,立刻下城,催马破敌!
双方当即展开全面冲突,西南军军队素质极强,有以一当百、万夫莫当之勇,然而中境鳞之虫羽之虫最多,保家卫国又是主场作战,进行了极其顽强的抵抗!白虎与孔雀在战场上陡一遭遇便展开凶猛搏杀,任何一方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直到最后八万人马全数压上,弋阳城外,陷入一片人海混战!
如是经过一个时辰,西侧高地骤然传来一声清晰的疾呼!计漳一声“举弓!”一声“破虏!”瞬息间万箭齐发,神射手们直取中境之军!
乱军中的孔南心一怔,凶险的箭羽已然擦过他的前胸!他化形转体,绚烂的绿羽凌空翻卷,邹吾一剑为其斩断一箭,然箭雨来势汹汹,咄咄咄又是补射五箭,许是因为力竭,许是因为腿伤,孔南心空中化形,人形落地,着路时身形猛地一歪!
“铛——!”
邹吾提剑荡开一枚直射要害的箭羽,孔南心倏地抬头,乱军阵中,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此时,沃子石率骑兵策应而来,大马流星地猛力踏水而过!小将袁塘趁其不意地包抄到弋阳城下,区区五百人,已然占领了弋阳城!狂舞的白章凤凰旗招展在弋阳城头,孔南心震惊地回看一眼,知道大势已去:弋阳丢了!
“你拿自己牵制我的主力,却让小将攻城?”
孔南心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未及回复猛地朝身后大喊一声:“撤——!”
名将之所以是名将,训练士卒第一件便是扎稳脚跟,哪怕是败也不会因退而溃,因为溃而散。鸣金之声铮然而响,邹吾无意赶尽杀绝,正欲多说几句,孔南心已然纵身引兵东北而去!夫诸飞鱼亲自断后,防备地对峙着红豹灰駮,身侧携数千余人,脚步战阵仍然有条不紊,丝毫不乱!
“他们为何往那个方向跑?”
灰駮也无意纠缠,紧追到邹吾身边,大胜的喜悦之中仍多想一层:“弋阳已失,他们难不成还以为会守住通城嚒?”也就是电光石火的刹那,邹吾猛地想到了什么,还不等引兵追击,忽听数里之外一道河堤崩裂的巨响!
挖沟、筑垒,孔南心日夜敦促两个月的深沟防线,根本不是用来防弋阳城的!
那“轰隆”一声低沉似雷,奔腾如马!紧接着,河水翻腾奔流,猖狂而出!通城的翡翠湾原本贯通璐水、沽水,永泽,如今三川逼滞,弋阳城下深沟挖掘,河流当即改道!原本弋阳已下,通城只在数日,谁能想孔南心趁着与他合战之时,生生在弋阳与通城之间又建一道天堑,如此,在望的中境心脏,转眼又成遥不可及!
河水奔流,席卷万物,这声音邹吾在渝都何曾熟悉?他握紧了拳头,艰难地喘息,隔着长涧深河,看着迂回到对岸的孔南心一众,久久不语。
“邹吾——!”
丹口孔雀隔岸踏前一步,浑身披血,拄剑沉声,“本将谢你对阵相救之情,不过我乃你之敌手,你实不该有妇人之仁!乱了军心底气不说,你又怎知我不接后手!”
他身后皆是飞鱼、夫诸、司空复等精锐,狼狈却也严阵以待,计漳等人受他此言一激,立刻引弓搭箭飞身就要射击——
“退下!”
邹吾头一偏,立刻冷声制止,河水滚滚,他压下喉中颤抖,缓缓喘出一口气来,朗声:“孔先生误会了,刚刚晚辈救你,非是出于恻隐,而是主君嘱咐过,三年前南境承先生之恩,没齿不忘,战场上若非必要,不要伤您性命。”
他坦坦荡荡,并无遮掩,丹口孔雀眼睫一跳,骤然长久无言。
中境军里见状也忍不住窃窃私语,他们总以为叛军主将一路厮杀乃是狂徒,没想到今日交手,此人真是直率约战在前,扶手乱军在后,如此的言而有信、重恩重义,实乃王者之风。
“英雄相遇多憾事。”
孔南心扬声,“敌也是恨,友也是恨。”
“英雄相遇多幸事。”
邹吾亦扬声:“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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