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边嘉的记录当然更为详细,邹吾哪怕只是匆匆扫过,都觉毛骨悚然。
是,毛骨悚然,原来当时他和时风月看到的猜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他哪里能想到向繇整日忙着权利之谋之外,还精心研究阴阳谶纬,还有这么险恶的心机,害死辛鸾都还不算,还要把辛鸾炼化回草木!
“时风月是医家,药毒两修,可并不通晓奇门,所以当时她只是以自己所学向我解惑,歪打正着地救了殿下一命,之后的调理叮嘱又合无为的养生之法,才险而又险地保住了殿下。”
“今日若不是得见夏舟绝笔,此事永无真相大白之日!南君,您这位枕边人——心机太工!他不仅算我与殿下,算朝廷局势,算百姓舆情,他还算南君你,就像南君你说的,今日若不是夏边嘉这书簿里的记载,哪怕他亲手杀了辛鸾,你问询回来主持大局,也不会怀疑到向副头上,因为殿下中的是’毒’,可偏偏殿下体质,百毒不侵!”
邹吾说到恨处,简直生生泣血。
辛鸾心头一紧,嘴唇轻轻地蠕动了一下——
其实“中毒”一事,辛鸾自己早就不甚在意了,他猜得出应该是有谁借了糜衡的手,论势力,当时无非左相或右相二者其一,可当时抗疫在前,他糜衡都提拔了,显然就是这一页翻过就算了,反正他还好好的,不是嚒?
可他没想到,邹吾居然这样在意,这样痛恨切齿、耿耿于怀。
“……到时候向副又会说什么?”邹吾看向向繇,仿佛恨不能亲手刺他一个洞来,“说天意如此?说天不假年?说天不佑高辛氏嚒?”
整个巨灵宫都在邹吾的声讨声中化为沉寂——
可向繇孤介地垂着眼,仿佛事不关己。
申睦大皱眉头,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抓着辛鸾的肩膀,眉心紧蹙:“春生草,阿繇……这件事在渝都,原本只有你我两人知道。”
邹吾今日若是拿着别的证据,他都还会质疑,可是他直接翻出了这件事——一件辛鸾本人都不清楚的内情出来,他何必再看夏边嘉的手书,能针对春生草布下整个局面的,一切还不分明嚒?!
“你真是糊涂!”
墨麒麟看着向繇那顽固不化的样子,忍不住怒斥一声,“当年你我在南境遭满朝非议,是先帝力排众议平了南境的波澜,坚持继续扶持你我二人,你就算不喜小殿下,也不必出此下策?——你当真是糊涂!”
虽然知道两方对垒,申睦不可能自废双臂,可这明显明贬暗保、抓小放大的口风,还是让邹吾眸光一寒:国之储君遭了这么大无妄之灾,南君因为向繇居然连一句公道话都不肯讲,真是岂有此理?而向繇有申睦垫话,当即配合着露出一点点的忏悔神色,更是看着让人无比的恶心!
“南君你误会了。”
邹吾用尽全身涵养才能不把自己心里的厌恶流于口舌,他冷冷地暼向向繇,一字一句,“左相才不是因为什么一时不满而谋害殿下,向副害命,按部就班,是为救人。”
墨麒麟眉头一皱:“救人?救谁?”
“他亲生骨肉,安哥儿。”
墨麒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以为邹吾气急在随口攀咬,当即驳斥一声:“荒唐!”
邹吾露出冷冷的笑意,“南君不信可以再看看那文簿,夏边嘉死前还写了一则,他说:安哥儿就是向繇的亲生子。”
向繇:“邹吾!”
邹吾:“若不是自己的孩子,谁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拿一国的太子开玩笑?”
邹吾没有看向繇,没有留任何“非礼勿言”的情面,踩着他们这等人最忌讳的事情,刀刀往上逼:“南君,安哥儿今年五岁,南君五年前是在那里?又是在做什么?枕边人背叛,与别的女人生子诞育,这么大的事情!您养了这孩子这么多年,竟是不知嚒?!”
·
轰隆一声,大敞的巨灵宫外,滚滚一道闷雷——
宛如一道巨大的鸿沟訇然裂地而开,数年的恩爱忽然改头换面,以一种极其残酷的形式倏忽朝着申睦豁然展开!其实有端倪可寻的罢,向繇对安哥儿过度过分的溺爱,精明如向繇,能对一个痴呆小儿宠爱非常,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辛鸾肩膀一痛,咬着牙,只感觉自己的肩膀就要被这危险的男人捏碎了!
“他说的……”
申睦声音喑哑,愤怒快速的上涌却还是维持着一线希望,他看着向繇,目光沉沉逼过去:“阿繇你跟我说实话,这是你亲戚的孩子,还是你自己的孩子?”
申睦质问的尚算平静,可所有人的一口气都在这一问里提了起来。
“主公!”刹那间,向繇竟露出慌乱的马脚,他仓皇四顾,几乎是慌不择路:“这是邹吾的奸计,现在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嚒?!”
“你说实话!”
申睦猛然怒喝,他太知道向繇那个顽抗到底的脾气了,这个时候放过了,将来有的是机会让他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抹平,“现在也不耽误说清楚,是与不是,你立刻说!”
卓吾放慢呼吸,紧张地想搓手掌,一时间都忘了对面的是敌人。
向繇被申睦所逼,环顾三面,也只能支应:“我说了会怎样?”
申睦沉声:“若是亲戚的孩子,便不必管了,若是你的儿子,就留着。”
向繇一颗心紧张得狂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是我的儿子……就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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