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吾领悟了他的意思,脸上的拒绝之色不敢置信地停顿了一下,他眼神像一潭深水一般沉寂下来,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安排,“是。”
巢瑞说到最后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了,句句像是在跟邹吾说“只是不让你见了,他的安全你放心”。
老将军心头古怪,赶紧把这感觉压下去,硬声道,“还有异议嚒?没有的话,你就出去。”
“……有。”
邹吾慢慢开口。
“什么?”
“我要进去看他一眼。”
巢瑞皱眉,“做什么!”
邹吾的声音平静而苍凉:“我去给他换一身干净衣裳和被褥,让他睡得舒服些。”
巢瑞忽地就无言了。
后退一步,分开腿又坐了回去,“给你两刻时间,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去吧。”
上弦的月亮寂寥地在亘古不变的深蓝色天穹里悬空,尊贵无匹的钧台宫,在这束普照的光亮中略显形影。
榻旁的血腥气还是很重,时风月说辛鸾因为血流太快,反复激荡,之后又给他放了几次血,让他的急症稳定下来。他看一眼他包扎得和右手一样的左手就清明了,他问他手怎么了,他说治病治得,想辛鸾之前就出现了类似症状了。
邹吾不敢乱想,他怕自己克制不住会哭出来,手脚麻利地先把辛鸾横抱起来,给他换一床新的被褥,再解了他的衣裳,给他换寝衣。
之前他太急了,胡乱给辛鸾穿了件小衣又混乱地给他套了件寝衣,榻上一片狼藉,衣服上当然也是沾了血,之后时风月给辛鸾施针看诊,想也是胡乱地给他脱了又胡乱地穿了,有巢瑞虎视眈眈坐在这儿,翠儿她们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给辛鸾重新整理。
柔软的丝绸绢布已经干涸成了暗红的颜色,邹吾心境混乱,碰到那血迹都胆战心惊,飞快地帮辛鸾理好衣裳,又出了寝宫打了盆温水。
巢瑞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往来出入,也没开口,邹吾也没有看巢瑞,端着盆进了内室,依次擦了擦辛鸾血污的手、脚和脸,清理了他同样狼藉的下体,最后他重新打水,拿了吧梳子。
少年人昏睡得无知无觉,月光下一张脸青白青白的,邹吾动作虽然轻,但他怎么动他他都不肯醒,无知无觉地,固执地阖着眼睛。
邹吾展臂把辛鸾搂过来,让他头朝着床沿,解开的头发顺势披散而下,他就席地坐在他身边,绞干了帕子,去擦他头发里沾过血迹后结出的血渍。
月色清白,盆里的水洗过了几次帕子,缓缓变做深色,邹吾坐在地上,心底一派冰凉的沉静,甚至给辛鸾梳头时都有些缓不过来劲儿地想:这个是我爱人,我现在终于能碰到他了……
……可……
他抓住辛鸾的手背,再也忍不住地把自己的脸,埋进他的手心里,心里一边一边地反问:可我明明是他最亲近的人啊,我明明是他最亲的人啊……
夜色深沉,巢瑞垂着头,默然如山地等在屏风外面。
他听得见屏风里面的声音,也能猜得出邹吾在干什么,最后,他听见那低微的声音,带着咸涩的泪意一遍一遍地喊着,“阿鸾,阿鸾……”
第152章 大灾(7)
辛鸾倒是没有昏睡太久,他第二天下午就撑开开了眼皮,之前剩下的半口血还卡在喉咙里,他咳出来、漱了口,就感觉好多了。
“邹吾呢?”他迷迷蒙蒙的,还有些昏迷前的记忆。
可翠儿哪里敢说什么,只道,“殿下您晕过去之后巢将军来了,外面是赤炎军和咱们的一起值岗,武烈侯应该是在中山城自己的小院里。”
辛鸾眉心一蹙,大致也猜出发生什么了,“那你代我跑一趟罢,告诉他我醒了,现在没事了。”
翠儿明显为难,“这消息我恐怕传不出去,外面赤炎军看得严,不让您身边离了人。”
辛鸾:……
他胸口烦恶,无奈道:“那你去传我的钧令,说我醒了,开内部会议,事关祭神大典和吏治整顿,你让他们都过来。”
翠儿有些犹豫,还想说什么,辛鸾立刻虚弱着口气堵上她要开的口,“赶紧去吧,我死不了的……”
他知道昨天肯定是吓到邹吾了,他昏迷前那口血自己也看到了,是挺吓人的,他很想安慰邹吾一句,只是自己登时就没有了意识。
但是辛鸾还是低估了巢将军,这消息立刻被巢将军挡回来了,说“会议可以延迟到明日,殿下还是先好好养身体;您苏醒的的消息臣会告知外面,免得众朝臣忧心。”
辛鸾:……
既然他说了会告诉邹吾一声,那他就不跟老将军掰手腕了罢。
翠儿也问他:“您身体不好,还要去祭神大典主持吗?”
辛鸾神色淡淡地翻书,拿药当水喝,“不能不去啊,布告都已经发出去了,我若因为这点小病小灾就不出来主持祭祀,朝堂和民心都会浮乱的,以为我病得起不来了。”
“那殿下知道是谁这次害您嚒?”
“嘘——”
辛鸾将手指放在唇边,抬起目光:“翠儿,记着,没有人害我,我只是劳累过度罢了。”
翠儿讪讪,垂下头,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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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钧台宫把您叫去的那么急,都说小太子得了急症,这什么急症能那么急啊?听说到现在整个钧台宫还是封得里三层外三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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