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豪说得嚣张,白骢的脸瞬间失色。
申豪只好整以暇地看她,不轻不重笑了笑,“成!三支舞,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吧!”
此话一落,乐师齐奏:是刚刚还未完的《云裳》。
而满屋无数双眼睛,刹那间都看定了白骢,等她动作。
白骢深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只能拼尽全力,瞬时曳步后退,踩着鼓点的节奏,白袖轻飏,一步一摇,步韵轻柔而优美。
“挺好看的。”辛鸾看着她笑,他不知申豪说的话几分当真,几分玩笑,但是女儿家嘛,吓唬吓唬也就够了,夸一句好,他还是做得到的。
申豪那边却似乎尤其坚持,看着白骢抬腿摆臂,只一句,“殿下您太仁善了,这跳得什么?软塌塌。”
乐舞转折,白骢听了此句,偏偏没有遭受打击,反而展臂的间隙,狠狠瞪了申豪一眼!
辛鸾心神一振,只觉得那眼神明艳动人,下一霎,她羽袖平挥,脚下做胡旋舞蹈,一时间,众人惊呼声起,离得近的宾客纷纷为她避席!而白骢竟有如云间白鹤,扯开自己半散半挽的发髻,手缠红丝绸,飞速于旋转中挽出武士髻!
这一手让所有人为之心夺,众人只觉《云裳》曲短,最后一节的高亢中,她屈膝做俯首势,手臂如禽,擎长颈做唳吟,而辛鸾的角度,正见白骢雪白又修长的脖颈。
“好!”不知是谁,忽地立在外围,大声喝彩!
紧接着,颦鼓急动,白骢肃然起身,漠然无表情的眼睛扫略众人——眼眸无情动人处,再没有比她更清冷的舞女,众人只见她十指缠绵,婉转扫过自己的脸颊、脖颈,一个运手,转臂,原地翻出一连串灵巧优美的空翻,行云流水一般,柔媚又矫健。
“忆我少年游!”
“也曾上青楼!”
申良弼忽然间拍案而起,朗朗声伴越鼓声,一时有感而发,竟然在为白骢吟唱。
“女乐三千万!”
“白衣数风流!”
言罢,他摆手一挥,“我的红鞭呢!白骢跳舞,怎能无鞭?为白骢姑娘取鞭来!”
很快,一把尚好的红柄马鞭送到,熟皮牛筋鞣制而成,以手抻之,就如白骢之舞一般柔媚而刚健,白骢舞作蛇形,飞速在各个桌案前旋身而过,一手夺过那为她准备的皮鞭,舞步不停,第一鞭就“嗖”地直取申豪面门!
侍女们一声惊呼,悚然中纷纷避让!赤炎几位副将撑身而起,弹剑而出!
申豪却安坐原地动也不动,压下兵戈之声,任那红鞭直抽出一股唳风打进眼睛,他飞快阖上眼皮,朗声作一句训斥:“你——放肆。”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那小红鞭于申豪鼻尖两寸处堪堪停下,又倏地灵蛇般退开了!
辛鸾一颗心提到嗓子,只见白骢照旧冷若冰霜笑也不笑,无事发生般眉梢一挑,又云步如飞,舞步照之前竟丝毫不乱!
“这……这是什么舞?”辛鸾已呆住,茫然问身边人。
“这……奴不知。”那女儿显然也从未见过舞女敢如此造次。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遇折而挺身,见辱而奋起——这是侠舞。”邹吾看着那飞掠的身姿,斩钉截铁,“这白骢当得起一声‘侠女’。”
但是显然,乐师都是俗物,一曲《风临晚》已是搭不上白骢的脚步,白骢旋之愈急,舞之愈烈,偏偏转弦渐悄,后继无力!辛鸾看得心急,心头忽地一动,拍案高喊一声,“取箜篌来!孤来为她助兴!”四周附和立刻如沉雷,嘈嘈切切瞬息间传至门外,“快快快,快传箜篌来,殿下要弹箜篌!”
邹吾蓦地看了辛鸾一眼。
少年人看白骢跳舞目不转睛,眼中全然是热切的光。他是真的天潢贵胄,高辛氏乐章占天下之二一,再清贵的公卿,再嚣张的豪门,也没有他赏音赏舞的端然气派。
非常快,上好的凤首箜篌送上,辛鸾挽袖一拂,十指轮拨,铮铮然一轮乐音清越而起,刹那间压住全部的乐师管弦!
没有人听过这样的箜篌音乐,箜篌雅乐在人们心中的印象太深刻,辛鸾偏偏奏箜篌如七弦横琴,清啸,如金风穿林!霸道,竟如刀戈剑戟!
申豪见状,再也安坐不住,忽地踏过矮桌纵身上前,贴着正作舞的白骢跳起军舞来,此时一阴一阳,一刚一柔,黑白相尘,煞是好看!白骢水袖如云,舞姿绵绵密密,招招成圆,余意不尽,申豪说是军舞却更似打拳,腰、腿都极为有劲,舞姿狂放,英武飒爽!申豪展手一捞,伸手就要托白骢的腰肢,白骢舞步飞转,不满他这样挑逗,忽地手上用力,一鞭子狠狠甩在申豪的脸上!
清越之曲中“啪”地一声鞭响!
众人一声惊呼,只见申豪的右颊瞬时浮出一道红痕,偏偏他不退反进,邪佞一笑,看她的目光极深极沉,沉声一道:“你好大的胆子!”
白骢舞步一变,猛地一闪,只让他抓住自己带起的袖风,漠然回应:“打都打了,有何不敢?”
她真是笑也不笑,偏偏这料峭劲儿让人喜欢得不行,申豪目眩神迷,手掌一翻,在白骢下一鞭扇到另一边的脸的时候,猛地伸住,手上用力,直把人跌跌撞撞拽进了怀里!下一刻,白骢发绳削开,热风一过,青丝水般抖落!
众人跺脚,叫好声已要顶破了楼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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