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襄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那人一眼。
辛鸾的性情他这个做哥哥的心里有数,他认为应当的,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如今不妄动,无非是他和公良柳当时劝他的话起了作用,他也害怕自己只要称帝,不用十二个时辰,天衍立刻就要两方割据,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所以他这才留中不发,悬而不定。
辛襄满目忧虑,可是他一个人又能牵住这危如累卵的局势几时呢?他进了南境,身边定然少不了各方势力的裹挟,还有贼人佞臣的挑拨……
想到此,辛襄问:“邹吾呢?死了吗?”
斥候:“还……还活着。现居城内养伤,向繇给他挂了武道衙门的闲职。”
辛襄:“城内?起居何处?钧台宫?”
鬼使神差的,辛襄很在意这件事。
斥候:“不是。渝都地分三层,贵者居高,贱者居低,中层官署居住相杂,邹吾如今就居于中层一方小院里,我等怀疑那处曾用作悲门联系之用,只是弃用很多年了。”
辛襄并不关心这个,只要邹吾不和辛鸾一起起居就行,继而又问:“中境乱臣领九郡献南境,丹口孔雀怎么说?”
“中君立刻封住了中、南边防。”
辛襄点头,“中君还是识大体的。”又问,“那西境呢?西境可有给南境回信?”
“使臣出发不过七日,目前还没有回信。”
辛襄不置可否,“西境开明氏毕竟是他外祖家,迟早总是要护着他的……如今最坏的情势,是西、南封地联手,与我们东朝、中、北三境对抗,如此一来,中、南边界立刻成为前方战场,北境……北境还是该选一个稳妥的人坐镇,安定后方,提供补给……”他低声说着,几不可闻,随后又不动声色地抬头,目光在距离他最近的齐嵩身上停留,只是齐嵩老僧入定般只是半阖着眼,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如今南境南线的战事如何了?”
申睦不可能两面作战,他只要还在南海边境缠斗,天衍腹地的大战就打不起来。
斥候汗都要出来了,“南君对战三苗人已呈包围之势,军情推测是……决战在即。”
一本账册文书猛地被紫檀色衣摆拂下了案,辛襄这次是真的震惊了,他猛地站起身来,恨声道,“申睦打个毛民之国迁延至此,现在倒是说决战就决战了……其心可诛,其心可诛!”说着大步走出长案,一把夺了那粘了一根令羽的军报握在手中,直往门外走去!
别说他并非代政太子,便是代政太子,此时这样的事他也做不了主了!必须要去找陛下定夺了!
可走到门口,辛襄又猛地转身——
寒冷干燥的夜,红烛噼剥地燃着,辛襄冷冷地看着值房中行尸走肉一般的重臣,心道他激动若此,这些人竟然连一个转身的都没有!辛襄不禁冷笑,大声道,“真是好内阁,好中枢!南境的急情诸公看着,这么大的军情只贴一根翎羽诸公也看着,哪天天衍的船沉了,诸公也在岸上看着罢!”言毕挑开厚重的门帘,满身戾气地走了出去。
··
“辛涧收拾北境乱局,只用了半年,怎么南境打仗打了好几年都打不出结果啊?”
渝都又下雨了,小卓趴在窗棂上看着满目翠色,手捧热腾腾的甜茶,不解地问哥哥。
这些天他们辛辣吃多了,肠胃都不堪重负,红窃脂红衣翠袖,坐在另一侧的窗棂上,晃着腿接话,“小卓,你可这问题太大了,你不如把东朝和南境的将军们放在一块,给你列作战会议一起解释。”
“其实也不难解释。”
邹吾又斟了一杯竹筒茶给徐斌,“猛虎可搏雄师,但不可斗鬣狗。毕竟王者对决从来堂堂正正,败走也没得可说,但鬣狗不同,他们成群结队地缠斗骚扰,一定要拖到猛虎筋疲力竭才群起而攻,南境自己的边防,申睦总不能弃而不顾,所以只能捏着鼻子跟他们打。”
徐斌此时倒是犀利,道,“也不仅如此罢,这跟南君的性格也有关系——墨麒麟孤狂傲岸,他是忍不了挑衅的,三苗人一直用下三滥的招数牵制他,可谓是牵制得死死的。”
红窃脂也点头,“且战时状态也更容易攫权,向繇坐镇后方,’以战养战’之论未必不可信。”
卓吾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虽然一知半解,但是对这两人口气中的喜恶还是听得明白的,他忍不住开口,“所以南君是坏人吗?”
徐斌和红窃脂怔愣,一时哑然。
卓吾有些担心了,急问,“那我们在南境会不会有危险?西境是阿鸾外祖父家,我们什么时候去西境?”
徐斌、红窃脂:“……”
邹吾站在窗下分茶叶,淡然接口:“应该快了。”
“哦……”
卓吾悬着的半颗心放下了,接着又追问,“那向副是敌人吗?”
红窃脂和徐斌不敢多话,掩饰性地喝了口茶。
邹吾波澜不惊地看了两人一眼,嘴上答:“目前不是。”
“哦……”
邹吾的态度很明确,小卓心思浅,喜恶都容易显在脸上,他和殿下每日住在钧台宫里,耳目眼线不知凡几,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有心之人套了话去,所以除非特别必要嘱咐的事情,他们这群大人还是尽量不要在他面前把事情说得那么复杂,以免小孩子紧张敏感藏不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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