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涧此时强自镇定了下来,整个人拈住了胸有成竹的气魄。如是轻轻抖了抖衣袖,淡然道,“老大人年纪大了,难免记忆不太好,那你托人提醒他一句,就说一说宫变那夜他是如何袖手值房,之后又如何写的投诚于孤的名刺的……背叛了就是背叛了,管他中间如何辗转腾挪,十五岁的孩子眼里不揉沙子,别以为一加一减,便可免作了这邦国罪人。”
齐嵩立刻会意,点头俯首,“陛下说的是,老大人八十岁了,一生五顶万民伞两座家乡祠,临到致仕若选错了路,背上首鼠两端,一世贰臣的名声,晚节不保,何苦来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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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局即谋心。
辛涧将公良柳与辛襄算定,才有议和的前夜,放二人漏夜前来,意在用家国大义,断辛鸾去南境的心,也断他后面的大军补给。
毕竟南境尚武,许多年战事连绵不休,南君申睦拥兵坐大有狼子野心,若是放任二者联手,一个有天下大义,一个有百万雄兵,辛涧以后的觉是彻底不用睡了。
且辛襄来的时机很巧妙,挑的申豪又溜去垚关城的时候,就是害怕帐内的密谈会被南境人得知,向繇知道了一星半爪会来借机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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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大桌,辛鸾辛襄宾主分别列坐。
明亮宽敞的大帐内,卓吾打发走了一干人等,亲自为两方斟茶摆盏。公良柳揣着手,站在辛襄后面,没有接那热茶邹吾徐斌红窃脂站在辛鸾身后,身形都跟着绷紧,严阵以待。
辛襄自进帐之后目光就紧紧锁着辛鸾,垚关前些日子连绵几场寒雨,他身上披着绣文精美厚重的外衣,进账脱下,里面却是寻常得有些简朴的白麻葛衣,擎杯喝了口热茶,细瘦的的手腕便露出来,上面横一道白麻绳和一道磨损的红痕。
“怎么带着那个,腕子上磨破了。”
很唐突的,辛襄忽地这样说。
辛鸾注意到他的目光,眉心一蹙,把茶盏搁下,拉着衣袖盖住那麻绳,“民间戴孝的方式,我一路奔逃总不好一直穿重孝。”
辛鸾神色与声音都好生疏离,好像被辛襄窥见自己的一丝一缕,都让他不舒服极了。
可辛襄感觉不到这冷淡。
他眼里他的阿鸾怎么样的都是好的,之前他一度以为他被烧死了,那感觉天都要跟着塌下来,能再见他,见他全须全尾安安生生地坐在他面前,他还求什么呢?
“你瘦了,好像也高了,嘴角……是磕碰到哪里了吗?”说着,辛襄想到什么,急忙把自己手腕上的绿玉髓摘下来,推到辛鸾面前,“这个,我给你带来了。”
邹吾站在辛鸾身后眉头一拧。
辛襄还在自顾自地说,“不过不算完璧归赵了,这玉髓碎了两道,到我手里已经这样了……”
辛鸾打断他,“我知道,是我化形它才碎的。”
“对,”辛襄怔了一下,左手手指轻轻蜷起,道,“我在漳水河那日看到了,金红两翼,赤神精灵,很神气……”
“我们能不叙旧了嚒?”辛鸾厌烦了,他看着辛襄,受不了他这样旁若无人地说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关心吗?补偿吗?无论哪种,他都受不了。“很晚了,咱们开诚布公地谈吧,你且说你们的打算。”
帐内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
话到如此,辛襄还有什么感觉不出辛鸾待他的态度呢?他垂下眼眸,也不说话,不动气,木着一张脸就一手扣着茶盏,一下一下用杯盖磕着杯沿。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嘶哑,“公良大人,那就太子殿下说说罢。”
公良柳领命,忽地深揖一礼,一揖到底,“臣,乞请太子殿下还朝归位。”
此话一落,对面站着的四个人全部倏地挺直了身体。
公良柳还是下了他的决心。
一世贰臣也好,首鼠两端也好,王庭一夜宫变,他是掌武事的大司马本该冲身在前,结果却缩手值房。是当天他的坐视,让眼前的这个孩子失去了他的至亲之人,就算辛鸾回朝之后,等他长大了要清算于他,他也认了。
济宾王此人性格狡诈,他托人劝他的话他都领会,一加一减不会让他免成邦国罪人,可是既然是错失,他以老朽之身,不想直没黄土都不得板正。
只有辛鸾眉目不动,几息弹指后蓦地笑了,笑得如寒冰坠地,“归位?归何位呢?公良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是要我归太子位,还是归阶下囹圄?”
“既不是太子位,也不是阶下囚。老臣乞请殿下纳天子玺,归天下至尊之位。”
邹吾和红窃脂眉头紧锁,下意识地就对视一眼。
这条件开得太直接,太优渥,也太好了,好到他们不敢置信。
这些天,辛鸾和邹吾徐斌他们商量得很清楚。大概的方略是等明日,拿辛涧王位的正统性发难,以他弑君弑兄的秘密暗度陈仓地要挟,王位辛鸾不屑于争,为让辛涧束手,他可以让步许诺公子襄代政,但是辛涧他必须随辛鸾回无皋山,请高辛氏族长主持公道。
弑君之事,高辛氏不管,但杀兄之事,高辛氏不得不管,辛鸾的计划把这件事外部影响缩到最小,辛涧到时候是死还是囚禁终身,他都悉听长辈安排。
可是他没想到,公子襄上来就开这样的条件,直接请他还朝掌政,且这话由公良柳说出来,揆阁重臣自有分量,丰厚得让人几乎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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