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着眉心看了辛鸾一眼。
说着左手迅捷地往下一抻、一端,只听关节嘎嘣一声弹响——
复位了。
辛鸾迅疾地迈出一步脱开邹吾的手臂,转成相对,垂着长长的眼睫,握住多灾多难的左肩,不轻不重地活动了下。
邹吾复杂地看了辛鸾一眼,怀疑他在偷笑。
辛鸾的手心这几日练刀磨破了,薄薄地缠了两层白布条。现在他那手就落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揉捏着,五根露出来的手指,细白地屈伸着,显得那布条都发黄起来。
邹吾默默地挪开了眼,也有点想笑,但忍住了。
很是正经地虎着脸对辛鸾说:“那你先歇两天罢。骨头脱位,事不大,但伤筋,没必要为了练刀逞强,反而得不偿失。”
辛鸾闻言却瞬间抬起头。
明亮地目光箭一样射过来,一脸雀跃:“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不洗碗了?”
“可以可以!”
卓吾在后面麻利接言:“我同意了!”
反正辛鸾不和他一组,卓吾看热闹不闲事儿大,啥都敢帮腔。
邹吾有点牙酸,回头看了自己没正形的弟弟一眼,一字一句:“小卓,上下山渐速今天跑了吗?攀岩跃树今天练了吗?对,阿鸾正好练不了刀了,你把刀捡回去,去砍三棵树给我拖回来。”
卓吾天降横祸,辛鸾差点笑出鹅叫,心想他跑个天爷呦!你不在,他懒叽叽的躺在大石头上晒太阳,晒完左边,晒右边,晒完前面,晒后面……别的没干,话本倒是看完了一摞!
果然,他哥说完,卓吾脸色都变了,耳聋眼瞎一般,“嗷!”地喊了一声,屁滚尿流地就跑了。
·
邹吾给卓吾留定量的练武和窗课不是第一天了。
起因还是卓吾总是偷看辛鸾练刀。
其实这事儿红窃脂也有份儿,这两个早早化形的练武奇才,从注意到辛鸾练刀与他们不同之后,就对辛鸾产生了莫大兴趣,一整日抽空就跑来树下一趟,观摩辛鸾的表情,活像见到了猴子不吃香蕉了开始吃鱼。
但是红窃脂比较矜持。
她看了两顿饭就走了,走前淡淡一哂,漫然开口的样子像是在吟诗:“高辛氏一门豪烈,上有开疆辟土天衍帝,下有少年英才辛远声,贤有智珠在握辛三郎,黠有乱世奸雄济宾王,不意天壤之中竟有,竟有……”
她“竟有”了两遍,没“竟有”出下文,估计是想着骂人不好,挥挥袖飞了。
背对着红窃脂默默砍树的辛鸾:“……”
但卓吾不一样,他没有红窃脂的涵养,看就算了,他还要比划,比划就算了,他还要比比划划。
他哥一不在,他就在辛鸾面前开屏。
会练,不会讲,不要紧,他从大石头上直接跳下来,抢过自己的刀开始舞,一边舞一边念念有词,“你那个不完整,你要这样!先跳上去,然后再下来,上去,这样,这样,这样……好了,看清楚了吗?你来一遍!”
辛鸾努力地咽了口唾沫:“……”
他能来出来就见鬼了。
结果卓吾还生气,表情就差过来锁喉,怒其不争地问他:“你为什么不好好听我讲话?!”
辛鸾:“……”
可能这些生来大才的人都是这样。看不惯别人反应慢,看不惯别人这么笨,不仅话不喜欢说两遍,连招式都不乐意练两遍。察觉不到自己言语的冒渎,还觉得是别人错了。
辛鸾脸都木了,想着忍住忍住,别跟他吵。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邹吾的殷殷嘱托,一遍遍回放:小卓他们从小化形,练武不同常人。常人习武,跬步千里,他们习武,一日千里。不要比。
对,辛鸾咬牙哆嗦,他不比,他就是有点气。
好在卓吾也不是谁都不怕。
第八天的时候,辛鸾傍晚练累了,就坐在卓吾旁边边喝水边看晚霞。当时卓吾化作小老虎卧在他身边,金色的绒毛在和软的夜风里摆荡,金灿灿、暖洋洋、热腾腾的,还残留着太阳的味道。
他一定很好摸。
辛鸾看了会儿,想呼噜一把,手抬起来,又轻轻放回去。
然后低声问,“小卓,化形……是什么感觉啊?”
声音有无限的寂寥。
卓吾翻了身,从兽形化为人形,大喇喇地看他一眼:“啊?”
“……”
“哦,你说化形啊……”
卓吾饱汉不知饿汉饥,大力地挥了一下手,“没什么感觉啊,我都习惯了!”
辛鸾的涵养是真的好。
没有立马提着刀,拿卓吾当木桩。
“不是。我是问化形对习武具体有什么影响!”
因为邹吾也没化形过,所以对辛鸾的解释从来只有个大概,这让辛鸾一根心弦总是惦念着。他不敢问红窃脂,所以只能问卓吾。
“化形对习武有帮助罢?可帮助多大呢?相辅相成?”
辛鸾把问题具体化了,虽然脱口的瞬间,他就感觉自己很有可能问了也白问。
“那肯定啊!”
出乎意料的,卓吾居然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从石头上起来了!
他有种“你终于问对人”了的兴奋感,手舞足蹈地开始在辛鸾面前比划:“说相辅相成都说轻了!我十三岁前也是练武的,从睡醒那一觉之后,再练武!那感觉怎么说呢?就跟六脉俱通了一样,那真是五脏开窍二并四具三生万物一气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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