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秋坐在位置上,见他拧着一张脸瞪眼冲过来,脏黑的手指戳到自己脸旁,常年抽旱烟的味道直呛脑门!离他近的老师慌忙站起来闪开,隔着两张桌子后的李宏飞扑过去想拉老高没抓住眼见他的手要打到脸上,钟意秋刚才已经悄悄收回腿立马弹站起来,他也不往后闪快速迎面而上,头一偏躲过了眼前的手同时抬脚哐当踢起旁边义叔的椅子,老高见椅子朝自己撞过来马上止住脚步慌张的往后连退几步。
他毕竟五十多岁了,闹这几下连吓带累一时站不住靠在郑校长的办公桌上直喘气,咬牙切齿和胆战心惊两种情绪在脸上交缠,指着钟意秋说不出话,你你
行了!郑校长从他身后站起来,暴躁的吼道:这么大岁数了,闹啥闹!你还想打人?你打得过谁!
钟意秋淡淡的看他,勾起的眼尾带着不动声色的凛冽。
还有你!郑校长又转身骂钟意秋,他一个老头子了,你碰到他咋办?别再给我找事儿了!
校长,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钟意秋诚恳的道歉。
放学了老师们都没回家等着一会儿去袁宝林家吃酒席,钟意秋看着校门外的路上扎堆挤在一起的学生无奈叹气,校长说的对,大部分孩子确实不害怕都等着看热闹。
他们三个都不打算去,溜达着从小门回去吃饭,王文俊垫着脚趴在钟意秋肩膀上,没看出来,小钟老师平时不爱说话,骂起人来嘴够毒的!
李宏飞不乐意,就该这样!老高说话太难听总是针对他。
钟意秋推开王文俊的细胳膊,闷闷说道,确实不应该拿年纪嘲笑他,但是他一直没完没了,希望以后别再找麻烦了。
应该不会了,李宏飞安慰道,别说这个了,你们想吃啥今天我做饭
小钟老师莲大喇叭高亢的声音像广播似的响彻整个校园。
钟意秋回头没见到她人在哪儿,有个学生指了才知道原来她是站在供销社门口喊得这穿透力无人能及!
他忙跑过去,李莲花喊他估计是有人打电话,他每周主动打一次电话回去免得他妈惦记也怕麻烦别人喊,但是自从陈远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后常常打来,有时通话时间长了他也会给李莲花一两块钱感谢。
钟意秋边跑边想肯定是陈远,半个月前打电话时他说最近会抽空过来,这么长时间一直没信儿,不知道具体怎么安排。出了校门路旁全是人,村里来了十几个人正在清路和摆放等下仪式要用的东西,老师们也出来围观,每人胳膊上都戴着条白色的孝布,钟意秋扫了一眼见远处篮球架下老高和郑校长站在一起不知道说啥,估计是在告状但是他现在无暇顾及。
李莲花站在门口看热闹,见来了朝里屋努努嘴,钟意秋先谢过她才进去,拿起放着的话筒叫,陈远?
对面没人说话,钟意秋以为陈远走开了不知道还要等多久,突然听见听筒传出声音,你叫谁?
钟意秋:
肖鸣夜?肖鸣夜!肖鸣夜钟意秋不敢相信的重复,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握住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
耳旁出来鼻音似的气声是肖鸣夜笑了,钟意秋觉得这种气流像是穿过遥远的电话线熏在自己耳朵上,酥麻一片。
你到哪儿了?怎么打的电话?还好吗?钟意秋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连声问。
在一个叫丰全镇的地方,找路旁的饭店打的电话,都好。肖鸣夜一一回答。
钟意秋被他逗笑了,想着他也才走了一周像是分开了好久,心里憋了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肖鸣夜也不说话,两人打着高消费的电话却不约而同的沉默着仿佛只是为了听听来自远方熟悉的呼吸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钟意秋突然委屈起来小声问道。
腊月上旬回。
钟意秋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心里都明白,腊月上旬就要放寒假了,钟意秋也该回家过年了,肖鸣夜这时候赶回来是为了年前再见他一面
不急,我等你。
外面送葬的队伍过来了,哭丧的声音甚至盖过了乐器的炸裂声,浩浩荡荡的吵嚷和嚎哭传进话筒,肖鸣夜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刚才那句话,问道:外面咋了?
袁宝林爷爷去世了,今天出殡。钟意秋心情复杂,既懊恼他没听见又庆幸他没听见。
怕吗?肖鸣夜笑他。
他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出来熟悉又陌生,笑起来时声音像跟着电话线一起通了电似的,低沉磁性,听到钟意秋耳朵里也仿佛过电一样刺激。
钟意秋想问他冷不冷,到了北方衣服保不保暖,但送葬队伍已经到了路口噼里啪啦不断的鞭炮声和唱歌似的哭丧声吵的他心烦意乱,蒙着另一只耳朵想蹲下来电话线却又不够长,他缩紧身体挤进角落尽量躲避外面的噪音却无济于事。
车要走了,我先挂了。他还没开口肖鸣夜先说话了,钟意秋心里失落仍干脆的大声喊道,好!注意安全!
别怕,等我。
外面孝子们哭天抢地的吟唱着我可怜的爹耶你咋走的这么早耶
钟意秋拿着话筒呆呆的站了五六分钟,努力回想刚才是不是真的听见了这四个字
走出里面的小屋他还没回魂,脸红心跳耳朵里嗡嗡的,脚下不看路绊到门槛上趔趄几步猛冲出来扶住墙才惊险站稳。
钟老师?林玉芳惊讶的叫道。
队伍要经过她柜台对面的这条路,人多又乱她索性这个时间关了门。钟意秋忙稳住心神和她打招呼,结果一抬头竟见到了郑老三。
林玉芳坐在柜台里一张高凳子上,柜台上放个纸盒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子,她挑出颜色搭配好再穿成手链。郑老三撅着屁股趴在柜台外面,上半身全部都放在柜台上,头使劲往前探,没有脖子的人硬是在头和身体间拉出了间隔。
他一脸流里流气的猥琐样子钟意秋一见就知道是咋回事,这王八蛋在撩扯林玉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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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偏见
钟意秋觉得郑老三这个人简直无耻到了极致, 你本来已经够厌恶他了,他像是不服气似的立马干出让你更恶心的事, 不断刷新你的忍耐程度。殴打老婆致肚子里五个多月的孩子流产, 已经是畜生都干不出来的事情了!刘青红刚出院, 他非但没有一点愧疚也没有赎罪意识,竟然还腆着一副下流的嘴脸跑到这里骚扰林玉芳!
钟意秋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望着林玉芳关心的问,你没事吧?
没事。林玉芳轻轻点头让放他放心。
郑老三癞皮狗似的摊在柜台上,嘴里叼着根烟傲慢的斜视钟意秋,自以为有趣的玩笑道:钟老师啥意思?怕我欺负玉芳妹妹啊?你放心,大白天的我不能干啥,晚上就不一定了, 嘿嘿嘿!
这些话听的让人反胃, 钟意秋认真道:你是已婚男人, 对未婚的女孩子开这种玩笑不合适。
郑老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张开大嘴哈哈狂笑,烟呛在嗓子里喘不过气似的闷咳, 连笑带咳一副疯癫的样子,林玉芳和钟意秋对视一眼都不知道他中的什么邪。郑老三好不容易止住笑先朝地上大声吐了口痰又装模作样的伸出夹烟的手指点着钟意秋, 你还装到我面前来了!我告诉你你跟我说话得小心点, 我可不管你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
钟意秋心里怒火中烧脸上却仍是淡淡的,瞳孔微微收缩眼尾长纹飞扬入鬓,黑睛藏光似暴风雨前急速荡漾的波纹。林玉芳心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钟意秋这样,一直以来都以为他是个和善斯文的男孩子, 没想到真正惹怒他了也能变成了小豹子!
你吃饭了吗?我们回去做饭。林玉芳立上前使眼色,拉住钟意秋胳膊往外推。
钟意秋倔强的站着不动目似剑光凌厉的刺向郑老三,林玉芳怕出事语带恳求的急道,先回去吧,好不好?
钟意秋不想她为难,转身往外走,到了门口林玉芳又和李莲花说让她帮忙看着柜台,毕竟郑老三还趴在那里骂骂咧咧的。
出了门外面热火朝天,钟意秋怀疑十里八村的人都来围观了,比赶集的人都多!他和林玉芳从校园里穿过回到后院,这会儿他又忘记了刚才和郑老三的冲突,肖鸣夜打电话来这件开心的事情完全可以取代一切,他不觉得自己反常,别人却一眼就发现了。
你咋了?刚才不还生气嘛,咋又高兴了?林玉芳被他弄得莫名其妙。
没有刚才也没生气。
还说没生气!我第一次见你发火,还挺吓人!林玉芳故意拍拍胸口一副惊吓的样子。
钟意秋深呼一口气,他说那些话不值得生气,只是觉得可恨又可悲,刘老师那么好的人却嫁了这样品行下作的男人。
刘青红流产的事传的沸沸扬扬林玉芳当然也听说了,同样是女人她更能感同身受,但她性格刚强不像刘青红软弱,恨铁不成钢的说:他第一次动手时就应该果断离婚。
钟意秋惊讶,他还是第一次听这里的人认为刘青红应该离婚,其他人要么说农村离婚不现实,要么说别人的家事说不清,要么说这都是命林玉芳一个女孩子能如此勇敢有主见实属难得,不由的心里对她更加敬佩。
郑老三没有对你怎么样吧?他什么时候开始找你的?钟意秋担心的问。
林玉芳把淘干净的米放进锅里盖好锅盖,甩甩手上的水别扭的答道:我没来几天他去买东西就缠上了,后来几乎每天都跑去找我说话
她毕竟是女孩子说起这些有点难以启齿,钟意秋斟酌了一下又问,他有没有说过分的话或者动手动脚
没有。林玉芳心里暖烘烘的,感激的笑,你放心,供销社人来人往的他不敢,况且我也不是好惹的,他占不到我便宜。
有什么事你要及时告诉我们。钟意秋还是不放心再次嘱咐。
好,谢谢小钟老师
钟意秋:
办公司墙上挂着一张国家地图和一张世界地图,钟意秋下午没事趴在墙上认真查找肖鸣夜说的丰全镇在哪儿,一点一点移动手指眼睛都盯疼了才找到三个蚂蚁大小的字,钟意秋用指肚轻轻的摸着沾满灰尘的地图像是能感受到肖鸣夜的温度。
感情是个神奇的东西,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因为牵挂的人曾经踏足而变得温暖可爱。
老高下午没来上课,不知道中午和郑校长说了什么,钟意秋太郁闷了,一天里竟然和两个人都发生了冲突,不明白的人肯定以为他是个爱惹事的刺头
王文俊现在带两个班的语文课,快放学时弄了十几个学生站在办公室外面罚站,全是背不出课文和没写完作文的他一向教学严格,抱着胳膊分开双腿站在对面像个小铁塔似的气势很足,钟意秋回去时路过一排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他求他帮着说句话。
钟意秋朝王文俊使个眼色示意他天快黑了别留太晚,然后一声不吭的走了,留下一片委屈的抽鼻涕声。
他回去洗好了菜先不做饭等着王文俊回来,义叔拆了两个旧棉袄准备给旺旺做个窝,生了小狗原来的狗窝住不下也不暖和了。而且它现在卧的地方太小了生小狗不合适,后院墙角鸡架旁有个以前养羊的小棚子,现在堆着干草和柴火,义叔交代他这几天找时间给收拾好了,以后做狗窝。
钟意秋以前没注意出去看看确实挺好,因为在墙角吹不到风,只是太矮太小,弯腰进去里面只能呆得下一两个人还不能抬头。他回来时顺便去瞧瞧旺旺,见它趴在窝里哀痛的哼唧吓了一跳它不会是要提前生了吧!
旺旺见他蹲下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头在他手上蹭了两下圆圆的眼睛哀怜的盯着他,钟意秋紧张的摸摸它肚子没发现什么异常,翻开身体想帮它揉揉却看到狗窝里一滩血完了!真的要生!钟意秋紧张的手足无措站起来准备去叫义叔,旺旺却又哼唧起来低头舔后腿
感觉不太对劲儿钟意秋回去拿了手电筒过来,灯光一照他心里咯噔一下,旺旺左边后腿一个巨大的伤口,整块肉都没有了伤口深可见骨,血一直没止住它伸舌头在舔流出来的血。这一看就是刀砍的,钟意秋顾不上心里的怒火忙跑回去和义叔说了,伤口太大他不敢下手只得把狗抱到屋里让义叔处理。
这不行,太深了要上药还要缝针,去叫张医生。义叔心疼的皱眉叫道。
钟意秋打着手电筒跑出去,结果卫生室漆黑一片他拍门叫了几声也没人答应,张西明这时候竟然不在!他冬天一般六七点才回家这个时间没下班才对,钟意秋急的直转圈,路对面一对老夫妻下午在这里挖树,这会儿装了一车的树枝准备拉回去,老汉见他拍门好心告诉他张医生刚才背个药箱去郑家庄了,说是给人打针一会儿可能就回来了。
钟意秋没办法只能又跑回去,屋里义叔比刚才还要愁眉苦脸,今天被打到肚子旺旺现在要生了
咋办?钟意秋心直跳一点忙也帮不上。
窝还没收拾好,义叔当机立断,你去弄稻草铺在厨房旁的杂物室,再去灶里铲一篮子草木灰铺里面。
杂物室没有装电灯,钟意秋先点了蜡烛按照义叔说的布置好,旺旺像是肚子开始疼,嘴里小声的哼唧本能的想挨在人身边。
钟意秋第一次知道原来狗也会流泪,双重疼痛它又说不出话可怜无助的样子让人不敢直视,我去村里找张医生吧。
不用,他打完针就回来了,你一会再去卫生室看看,义叔坐在凳子上弯下腰心疼的抚摸旺旺头,再说他也不是兽医,不会给狗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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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钟老师乡村历险记——再三斯(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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