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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钟老师乡村历险记——再三斯(9)

    但是这会儿才11点多一点,农忙的时候不到吃饭时候不收工的,村子里没几个人,两个人转了两条路只遇见个耳背的老太太,李宏飞嗓子都要喊冒烟了也没问清楚。
    俩人蹲在一棵大槐树下躲着,只能等有人了再问。
    嗳,那不是肖老师嘛!李宏飞站起来喊。
    钟意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路尽头拐过来两个人,走在前面背着大背篓的可不就是肖鸣夜,他穿着件牛仔的长袖衬衫,敞着怀,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背心,满满的一背篓玉米背在身后丝毫没有压弯腰,仍然昂首挺拔,胸前的肌肉饱满的鼓起。
    身后跟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穿着件宽大的白色衬衣,黑色裤子黑布鞋,戴着草帽和袖套,但仍能看出身姿窈窕,容貌秀丽。
    两个人走在一起,一幅郎才女貌的美好景象。
    李宏飞朝钟意秋挤挤眼。
    钟意秋顾不上管他是啥意思,他心里正郁闷呢!
    这家伙为什么又可以不上班!
    第11章 滋味
    肖鸣夜上午就一节课,他不想回来,但是昨天听六子说家里开始收玉米了,如果他不回去,就只有大哥袁宝昌一个人干活。
    他狠不下心,下了课回去帮他干了一个小时,快中午的时候,背了玉米送回去,趁着王桂枝还没做饭,好赶紧走,实在是不想在家里吃饭。
    谁知刚进村就看见钟意秋和李宏飞蹲在路边,看见他了,两个人还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钟意秋白皙的脸晒的像是成熟的西红柿,汗水濡湿了头发贴在额前,更衬得一双眼睛漆黑明亮。
    肖老师,幸亏遇见你了,我们在这儿等好久了都没见人李宏飞老远的就开始叫他。
    虽然在一个办公室上了快一年的班,但是肖鸣夜没怎么和李宏飞说过话,只记得他比较害羞,说两句话就脸红。
    今天这样热络的打招呼,或许是真有点等急了。
    肖鸣夜站定了看着钟意秋,这小子鼓着嘴也不说话。
    李宏飞赶紧说明情况,我们去袁兵家,来的时候我忘记问他家住哪儿,村里人都下地了,找不到人问路。
    说完了还偷偷瞄了一眼肖鸣夜身边的袁玉兰,脸黑红成紫。
    肖鸣夜指着前面两个房子间的一条小路说,从右边下去,到大路左拐,一直走到头再右拐,第二排第一家就是。
    钟意秋默默记在心里,点了点头。
    门口有两棵桑葚树的就是袁玉兰突然补充了一句。
    钟意秋不知道她是谁,听得她声音清亮温柔,又是对着自己说的,微笑着认真道谢。
    李宏飞笑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不知道是对肖鸣夜说还是对袁玉兰说,太谢谢你了,我们都找了快半个小时了,也
    再不走,就该忘路了肖鸣夜打断了他的殷勤。
    李宏飞尴尬的抓了抓头发说,那我们走了。
    肖鸣夜见钟意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他心里又在想什么莫名其妙的事儿。
    犹豫了一会还是在他转身的时候说,早点回去,给你留饭。
    果然,几分钟的功夫,李宏飞完全忘记了刚才肖鸣夜指的路,或者根本就没记,心思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钟意秋带他拐了两个弯儿,来到路边的第一家青砖房前,门口有两棵高大的树,钟意秋猜可能就是桑葚树。
    他第一次见到桑葚树,抬头找了半天也没见到一个桑葚。
    过季了,等春天才有李宏飞告诉他。
    家里没有人,他们只能又在树下蹲着等。
    钟意秋仔细观察了一下,房子不大却是红砖房,应该是新盖没几年。
    周围乱七八糟的堆着化肥袋子、豆壳、割回来的青草,钟意秋甚至看到墙下长着杂草,像是久不住人的荒废屋子。
    等到12点也没见人回来,李宏飞心里焦急,像驴拉磨一样来回转圈。
    会不会是我们找错了?他第三次向钟意秋确认。
    钟意秋被他问的也有点不确定了,正午的阳光异常暴虐,躲在树荫下都晒的他皮肤有点疼,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还在外干农活。
    两个人正商量着要不要再去找人问问,抬头就看见路边拐过来个小男孩,打着赤脚,细细的胳膊挎着个大竹篮,装满刚摘的带壳绿豆,小小的身子被压的弯成了弓。
    看见他俩,小孩停下来,警惕的盯着。
    钟意秋再也没见过比眼前的小孩更黑的人了,一张脸在不说话的时候,只有眼白是能分辨的,其余五官简直是黑的混为一体。
    你是袁兵?李宏飞向前走近一步问。
    小孩不回答,身体实在支撑不住,蹲下小心的把竹篮放在地上。
    我是学校老师,二年级的班主任李宏飞又说,然后指了指身后的钟意秋介绍,这是二年级的数学老师,新来的大学生。
    袁兵甩了甩被压痛的胳膊,一双小而有神的眼睛好奇的看着钟意秋。
    你爷爷呢?李宏飞无奈的问。
    在后边小孩终于回答。
    沉默了半分钟,袁兵扯了扯脖子上的钥匙说,进屋。
    钟意秋看出来他认识李宏飞是学校的老师,但是刚见面时仍然像防备坏人一样防备他们,心里肯定知道老师来的目的。
    李宏飞帮他提起地上的竹篮,跟着进了屋。
    屋里是泥土地面,像是两间房打通改成了一间,进门左手边摆着一张木板床,挂着个破烂的深灰色蚊帐,原本应该是白色的。
    右手边半间像是拴牲口的,刚开门就闻到一股发酵的动物粪便的味道,黄豆那么大的苍蝇嗡的一声飞起来一群。
    袁兵搬来两把椅子给他们,刚在门口坐下,就见个干瘦的老头背着个大背篓回来。
    袁兵跑出去扶着他背后的背篓,帮他蹲下来放在地上。
    叔,我们是学校老师,来家访的李宏飞和钟意秋站起来先问好。
    老头黑黢黢的脸上扯出一个不太自在的笑,像是把干巴的皮肤揉搓成了一团,他搓了搓手上的灰说,你们坐,你们坐,又招呼袁兵去倒水。
    叔,不用麻烦了李宏飞拦下,直接进入正题,我是二年级的班主任,袁兵今年该升二年级了,开学几天了还没报名,我们来了解下情况。
    老头直接在矮门槛上坐了下来,气急败坏的说,我早就说了让他去报名,这娃子就是不去,犟的很!
    袁兵在屋里一张小板凳上坐下,半边屁股悬在外面,歪着身子低着头不说话。
    李宏飞转过身问他,你为啥不去上学?
    不为啥,就是不想去袁兵平静的说,脸上带着不在乎。
    这完全就是小孩子的话,钟意秋想。
    李宏飞抬了抬屁股,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声音放慢,不想上学想干啥,你这么点大,啥也干不了,就得上学。
    袁兵不说话了,只是转着头到处看,眼睛状似无意的看了钟意秋好几眼。
    你们看,就是犟,咋说都不听!老头伸手点了点袁兵。
    钟意秋在心里练习了好几遍要说的话,开口道,你是不喜欢上学吗?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不上学?
    他说普通话,把袁兵和他爷爷俩人都给听愣住了,在他们看来,只有收音机和电视里的人才说普通话。
    这是市里派下来的钟老师,大学生,今年教袁兵他们数学李宏飞又着重给老头推荐。
    袁兵直勾勾的盯着钟意秋,像是看什么马戏一样,既稀奇又羡慕。
    钟老师刚问你,你是不喜欢上学还是因为啥?李宏飞催着他回答。
    他小小的手掌搅在一起,黑黑的手指胡乱的相互抠着。
    没钱上学,我爷要吃药,上学了就没钱吃药了袁兵小声的回答,当着爷的面说这些,他有些难为情。
    钟意秋看着袁兵手臂上被爆嗮的裂口,白色的死皮外翻着,长长的手指甲里厚厚的黑泥,光着的两条细腿布满了白色的伤疤。
    一双裹着泥的脚,在钟意秋的注视下拘谨而卑微的寻找躲藏的地方。
    他觉得自己无法再劝解这个孩子,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困境,没有资格指引他选择。
    他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一样僵硬酸涩,说不出一句话。
    你这娃子,用你操心啥子,你还是个娃儿老头骂到。
    这是大人的事,你这个年级就该上学李宏飞似乎也劝不下去。
    几个大人被一个孩子的话给堵死了。
    钟意秋吞了口口水,像对待大人一样和袁兵说,每个人都会遇到很多困难虽然你还是个小孩子,但是你已经遇到了很多大人都不会遇到的困难
    他有点说不下去,停了几秒重新整理了一下,爷爷的身体很重要,你省下上学的钱给他买药,是个孝顺的孩子但这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你如果想让爷爷过很好的生活,就要快点长大
    去上学,学知识,做个有本事的人,挣更多的钱,不再让爷爷这么辛苦钟意秋不是个会讲道理的人,断断续续的说完,自己都不清楚讲了些什么。
    老师说的对,就是这么个理儿!你没爹没妈,但是你有爷爷,上学才能有文化,不然还是刨一辈子地,爷以后都要靠你啊!老头激动的说。
    袁兵把头埋在胸口,瘦弱的肩膀轻微的颤抖,钟意秋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
    回去时,走在村口的木桥上,钟意秋回头看了看这个绿树掩映下的村庄,阵阵蝉鸣枯燥又无力。
    钟意秋突然有点想家了,来了这么多天,一直没有联系过家里。
    最开始是没发现哪里有电话,后来想想打电话又能打到哪里去呢?以前上学的时候都是打到他爸的单位,现在他爸最不想见的就是他。
    再不然就要打到门口的传达室,让传达室的大叔去叫他妈,还一定要他妈在家才行。
    农村啊,就是这个情况,各家有各家的困难李宏飞感叹到。
    每学期学费多少钱?钟意秋突然想起来问。
    李宏飞答:二年级学杂费一起是六十五块五。
    钟意秋像是不需要他回答一样紧接着问下一个问题,他如果明天还不去报名怎么办?
    李宏飞轻笑了一声,眼神努力想越过路边看不到头的玉米地,不去也就只能是不去了。
    钟意秋不敢再轻易说话,他觉得自己今天说的很多话都像是天真的笑话,像一个不谙世事的愣头青说着些自以为是的大道理。
    回到学校已经一点多了,李宏飞来不及回家,钟意秋带他去宿舍一起吃饭。
    义叔中午做了豆角焖面,留了两大碗放在锅里温着。
    大家都在睡午觉,房门关着,他们轻手轻脚的蹲在厨房的小饭桌旁吃饭。
    盛夏正午的烈日下跑了半天,一滴水也没喝,嘴唇都干裂开了。
    不知道是因为焖面太干,还是心里堵着一口莫名的情绪,钟意秋有些咽不下去。
    厨房没有热水瓶,他拿出个空碗从水缸里舀了碗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仍然觉得嗓子有些干疼。
    肖鸣夜听见声音从房间出来,走到厨房门口正看见钟意秋灌凉水,精巧的喉结像是受了委屈般上下颤动。
    他感觉自己好像也跟着颤了一下。
    第12章 洗澡
    到下午快放学的时候,李宏飞才发现,安排这个时候去他们村李云环家家访太不合适。
    去了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耽误久了天黑了,钟意秋一个城里人刚到这儿,又不认识路,怎么回来?
    和钟意秋商量了,晚上他回村先去走访一下,了解大概情况明天再计划。
    钟意秋和他不谋而同,他本来今天情绪就不太好,而且明天就要开始上第一堂课了,今晚想好好准备。
    晚上义叔不在,肖鸣夜做饭,钟意秋想进去给他帮忙,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下,人家自己一个人干的利落有序,切菜、炒菜、擀面条,一点也不需要帮忙。
    摆好了饭钟意秋敲门叫王文俊,敲了好几遍也没动静。
    去家访了吧,给他留饭就行肖鸣夜叫他。
    钟意秋吸吸溜溜的吃了半碗白面条,肖鸣夜的面条擀的太好了,顺滑劲道。
    你今天去家访怎么样?肖鸣夜问。
    钟意秋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敢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了,怕被他笑话。
    肖鸣夜看他臊眉耷眼的,白净的眉心微微皱起,桃色红的嘴唇嘟着吸面条,又想起了他中午灌凉水时可怜抖动的喉结。
    袁兵家里有钱,他爸死的时候赔偿了一千块钱肖鸣夜和他说。
    钟意秋震惊,那为什么还说他爷爷没钱吃药?
    钱存在信用社了,他几个叔和姑一起决定的,留着给他长大娶媳妇肖鸣夜平淡的话语却像是在寂静中抽出一个响鞭。
    钟意秋感觉用了一下午时间好不容易清出去的那团棉花又堵回了喉咙。
    娶媳妇生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对他们来说肖鸣夜看他六神无主的样子有点不忍,你尽力就好,别强求。
    他只有八岁,太小了,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吗?钟意秋不平。
    小孩子没资格有想法肖鸣夜冷淡的说。
    厨房微弱的灯光投在他宽阔结实的背上,随着胳膊的动作背部肌肉微微开合,钟意秋想起袁兵瘦小孱弱的肩膀,在眼泪里压抑着颤抖。
    他不知道肖鸣夜是不是也这样把小小的脑袋埋在单薄的胸膛里哭,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明白了,孩子没有资格有想法。
    钟意秋心里一阵酸痛,不由自主的把筷子伸进菜盆里夹了一大筷子青椒放在肖鸣夜碗里。
    多吃点。
    肖鸣夜:
    钟意秋懊恼,我干了什么!
    那个这么多菜,吃不完就坏了钟意秋胡乱解释。
    肖鸣夜站起来,拿了空碗装了点咸菜放在钟意秋面前,你不吃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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