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煦自夸被截,不甘不愿地哼了一声,才继续道:“那我直说了,我不喜欢本家那位太爷,就是刚刚电话里那位。我不想坑小姨、小叔,但也不想顺着那位太爷。所以他问我的那些话,我想说的就说,不想说的就不说。他怎么想不关我的事,反正我没撒谎,也没什么都告诉他。而且你岁数那么大——”
卜宁又忍不住出来补了一句:“我布阵自封时,还未及而立之年。我是腊月生人,虚两岁,实际也就活了不足廿九。”
他一贯温和沉敛,又在阵里一坐那么多年,早该无波无澜的。但可能是受了这具年轻躯壳的影响,也可能是跟周煦那半部灵相有点相融,居然会在这种小事上争两句,仿佛回到当年十来岁的时候了。
他争补完,自己先摇头笑了一下。
周煦就在这时占了主位,怔然道:“妈耶,居然还不到29岁啊?我真牛逼,也真可怜。”
卜宁:“?”
老祖被另一半自己的臭不要脸震慑住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说:“作孽,罢了。你继续说。”
“噢……”周煦道:“我是想说,二十九岁也比我大不少了,你见过的人肯定比我多得多,应该听得出来,本家那个太爷也一点都不喜欢我。”
这话卜宁应不来,点头摇头都不对,索性没开口。
周煦便继续说了:“其实我小时候挺牛的,据说小小年纪就灵气逼人。”
卜宁:“……”
“当然了,我现在知道了,这是借你的光。但有什么呢?你的就是我的嘛。”他倒是很自觉,说什么都不会脸红,“再加上我小时候浓眉大眼长得讨喜,在同辈里是很突出的。所以我小时候去本家住,其实是那位太爷亲口提出来的。但他一见我估计就不喜欢我了。”
“为什么?”
“因为——”周煦下意识应了一句,才反应过来这话不是卜宁问的,而是旁边的夏樵。
“哎呦,不容易,你总算活过来啦?” 周煦呵了他一声,道:“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你哥跟祖师爷——”
夏樵指着他:“你别说话!我刚消化完。”
他说完,又想起来卜宁在周煦身体里,默默把伸直的手指缩了回来,道:“我就是没想明白,明明我哥在的时候我也都在,他们是什么时候……唔,发展的,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看见没,这种才是真傻子。”周煦对自己说。
卜宁默然两秒,借着他的身体替他转了个头。
于是周煦看到背后的沙发上,真傻子二号老毛幽幽地盯着他,眼里寒气逼人。
周煦怂兮兮地转回头,决定继续讲自己的故事:“那个……是这样,本家规矩特别多,代代相传下来的。其中有一个规矩,就是像我这样有天赋有灵气的小孩儿,到了本家是要去拜家主的,得磕头。”
卜宁又没忍住,微微皱眉,不赞同地说:“哪怕我当年拜师,也不过就是两手交叠作个长揖而已。”
他虽然管庄冶叫师兄,但他们其实是同一年行的拜师礼。
那时候庄冶年纪长他一岁,知道的比他多,礼数也比他周全。拜师的时候冲着尘不到就要磕个大的,结果膝盖刚弯,尘不到长袖一扫,他就被山风托了起来。
“见天见地都不用跪,跪我做什么。”尘不到当时是这么说的。
他和庄冶当时懵懂又小心,像受惊的鸟雀,生怕自己反应错了惹师父不高兴。可能是眼里的惊惶太过明显,尘不到又补了一句玩笑话:“除非腿脚犯软,就是站不住。”
说完他移了两个蒲团来,让两个落地就踉踉跄跄的小徒弟歪倒在里面。
从那之后,他们见了尘不到行礼只作长揖。
“不用跪吗?”周煦纳闷地说,“不对啊,我在书里看到说,当年各大弟子见了祖师爷都要下跪的,一跪跪一地,还不能抬头,一来是祖师爷威压深重,二来他也不喜欢——”
没等他说完,卜宁就冒了出来。
他板着脸刚要开口,就听老毛蹦了一句:“放屁。”
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是跟着谁长大的鸟。
卜宁粗话不太说得出口,听了老毛的骂辞,满意地点了点头,缓了神色问道:“你是哪里看来的杂书?简直胡言乱语。”
周煦还没答,老毛就又开了口:“后来的书都这么编的,不知道谁起的头。”
“反正我在本家翻过很多书,别家的也看过一点,提到这些,内容都大差不差,说法挺统一的,一看就是传了千儿八百年了。”周煦说着说着,忽然想到这些书在现世广为流传,有心人很容易翻到。谢问肯定也看到过……
那些内容乍一看来路分明,有本有源,有依有据。明明是假话,却骗后世人人信以为真。
不知道谢问看到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是会觉得荒唐可笑?还是翻翻就过去了?
周煦忽然有点感慨。
他以往常常羡慕书里常提的那些人物,觉得他们一生大起大落、轰轰烈烈,不论好赖善恶,至少刺激。
现在真正见到那些人才觉得,像他这种平淡如水、偶有意外偶有惊喜的日子,也是有些人眼里可遇不可求的。
“所以,见了你们张家家主还得磕头,然后呢?”夏樵听得半半拉拉十分难受,忍不住又往下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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