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狠狠一疼。
    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上辈子明明没有这件事。
    柳父没再吱声，柳母继续道：你放心，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丢下你和柳岁，还有小廷的。我哪里会舍得呢
    三楼这半边是特殊诊室和病房，人很少，也很安静，走道里消毒水的味道和上辈子记忆中一模一样，某些纷乱又痛苦的回忆涌入他的脑海，柳岁浑身一僵，快步逃离病房区，站在开阔的阳台吹了半天风才缓过来。
    他把阳台的玻璃门关了，抖着手给自己点了一根烟，趴在栏杆上慢慢抽。
    柳母心脏一直不好，连带着身体也虚，原本就是拼着命把他生下来的，后来又意外有了柳廷，两个孩子几乎把她的身体掏空了，全靠父亲悉心照顾，又一年一年全世界各地找各种珍稀药材补着养着，这几年才稍微好了点。
    她身体不好，但却非常聪明，尤其有经商头脑，柳家实际上的顶梁柱就是他的妈妈。
    柳家兴旺，生意做得好了，妈妈心情也跟着好，人的精神气都眼看着足了。
    但是后来柳家在那两年里日复一日地败落，洛家就像是贪得无厌的恶鬼，手段又很阴毒，让柳母受了不少气，到最后硬生生被怄进了医院，一病不起。
    那也是柳岁经历过的最痛苦一段时间，他平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真的等家族事业压到头上了完全手足无措，等他再去找往日那些称兄道弟的人帮忙
    柳岁冷笑着吐出一口烟圈。
    那群人的嘴脸马上就变了，一个个看他的眼神恨不得他早点从这个世界消失，生怕和他再沾上一点关系。
    柳家的资产也全都被法院冻结，老宅被拍卖，他的车更是就差没被当废铁处理。
    那是他头一次体会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可是柳母还在医院里等着他和父亲想到办法，等着他们拿钱救她的命。
    最后还是高天涯暗地里把自己这些年来存的积蓄变现交给了柳岁。
    但还是太晚了，等他拿着钱回医院他的妈妈已经被盖上了白布。
    他甚至连握着她的手说一句再见的机会都没能等到。
    到葬礼守灵的时候，柳岁看着透明棺椁里的安安静静闭眼躺着的女人，都还不敢相信她已经死了。
    父亲一夜之间两鬓全白，他们父子俩用高天涯给的钱求殡仪馆的人让他们多留几天，跟柳母道别。
    柳岁就在灵堂醒醒睡睡，恍惚度过了三天，他无数次梦见他的妈妈突然睁开眼睛拍打棺椁，让他放自己出去，告诉他她没死，是医生弄错了。
    但是她没有。
    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下葬，灵堂里躺着的女人彻底变成了一盒烧得滚烫的骨灰。
    他连幻想她会睁开眼睛的机会也没了。
    柳岁抬手揉了揉被眼泪糊住的眼睛，大力吸了几下鼻子。
    他确实怨过他的妈妈。
    他不能接受这件事情，为什么她会这样狠心抛下他和父亲，还有小廷。
    但就在刚才，他的妈妈跟他说，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得离开他们
    他真是个傻逼。
    她怎么可能舍得走呢她肯定是在医院等了很久很久，想坚持住，但又实在是撑不住病痛的折磨才离开的。
    走之前连一个陪在她身边的人都没有，孤零零的，她该多害怕又多绝望。
    而她的大儿子像个废物，没了父母的庇护，连这点钱都筹不到手，死后还在无能地怨她怪她。
    他就是柳家的大蛀虫。
    柳岁擦干净眼泪，吸完最后一口烟，花了好半天缓解好心情，把烟头按灭了丢进垃圾桶。
    他不知道自己重生影响了多少事情，也不知道母亲的病会不会加速恶化。
    可洛今朝提前回国就是变化之一。
    他没办法确认洛家会不会因此提前把手伸向柳家，前世那些惨痛的遭遇会不会再次降临。而他现在一时半会也根本不是洛今朝的对手，前面十几二十年他都荒废了，说要把经商给捡起来根本不是几年能够做到的。
    就算做到了也不太可能在这个领域打败洛今朝，避免柳家覆灭。
    这个计划不现实。
    但是没关系他还有别的办法。
    柳岁垂下眼睫，目光落在昨天保存的通讯录上。
    【联系人：暗鲨对象】
    几秒后，他按下拨号。
    那边接通得很快：柳岁？
    柳岁呼出一口气，回想着他从《商界巅峰》里看来的洛今朝日后那些小情人的语气，选了最得宠的一位模仿着道：喂？今朝哥哥。
    对面沉默了。
    柳岁捏紧阳台扶手，闭了闭眼，豁出去道：我听说你回国了，怎么也不联系我。好久没见面，有机会出来一起吃个饭吗？
    好，你吃午饭了吗？
    操？
    进度这么快？他还想说明后天，好歹花点时间做一下心理准备。
    没吃，我在医院。算了，早死晚死都是死。
    不对，要死也是洛今朝这个狗东西先死。
    市第三医院吗？好巧，我也在。
    柳岁这下是真有点惊讶：啊？这么巧？
    洛今朝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嗯，我来拿体检报告，在二楼，你呢？我来找你，正好请你吃个午饭，就当回国没联系你的赔礼，好不好？
    柳岁不想让洛今朝接触他的家人，他火速推开阳台的门，小跑到手扶电梯上：不用不用，我马上到二楼了，你在哪？
    他下了电梯，没料到二楼的清洁工刚刚拖过地，地面一片湿滑，冷不防让柳岁一脚踩滑了，整个人向前扑过去：我操！
    面前一个高大的男人听见动静回头。
    日。这下糗大了。
    柳岁眼睛一闭，直挺挺撞在了那人身上，整张脸埋进了对方胸前的毛衣里。
    木制熏香的气息从柔软的羊绒上传来，铺天盖地把他的嗅觉包围。
    还带了点身上的温度。
    岁岁？
    高大的身影低头，耳边响起他熟悉又陌生的男声，低沉，成熟，让人耳朵发痒。
    柳岁从他的毛衣里扑腾着站稳，抬头。
    是洛今朝那张中不中洋不洋的混血脸，一点都没错。
    他看了一眼自己慌乱之中死死揪在人家裤腰带上的手，脑子一懵。
    这什么傻逼开场。
    还勾引。
    勾引个屁。
    他直接死了算了。
    柳岁面无表情：今朝哥哥。
    洛今朝扶住他，柳岁刚刚哭过一场，又吹了冷风，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眶鼻尖都是红的，映在他原本就白皙的皮肤上不知道有多惹眼多勾人。
    此时在他眼里，对方就是一副十足害羞的样子，连紧抿着的唇角都让人心动。
    那些经年累月沉积的欲.望叫嚣着在洛今朝心头翻滚，他喉头动了动，藏起刚才一瞬间暗下去的眸色，笑着温和道：撞疼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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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没，没撞到。柳岁刚要跟洛今朝道歉，对方已经先一步松开了他。
    等跟着洛今朝坐上他的车，旁边的人突然开口道：早饭吃了吗？
    啥？怎么又开始问早饭了？
    柳岁有点懵逼：没吃，中午才起。
    下一秒，唇边伸过来一颗小圆球，他下意识伸舌头卷进了嘴里。
    水果糖的香甜气息在口中蔓延开。
    洛今朝不动声色地摩挲了几下被他柔软嘴唇碰到的指尖：吃颗糖垫一垫，空腹太久怕你坐车不舒服。
    见柳岁没回话，他又道：抱歉，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糖，我想到你凌晨都还没睡，估计没吃早饭。
    柳岁压下心里那一瞬间微不可察的小悸动，咯嘣几下把糖咬碎了：嗯，还行。
    他喜欢甜食，尤其喜欢芒果口味，这颗糖恰好就是芒果夹心，洛今朝不说还好，一说他还真感觉有点不舒服，还好水果糖足够甜，很快把这一点点不适扫空。
    其实他小时候跟洛今朝的关系还挺不错，当时看着这小哥哥长得跟洋娃娃似粉雕玉琢的，没少分给他糖吃。怎么这人出了一趟国，回来就从里到外全都黑透了呢。
    我们去哪吃？他看了一眼车窗外。
    皇朝。
    他就知道。
    皇朝是老一辈人最喜欢去的地方，谈生意开家宴都在那里，这地方跟醉梦就是两个极端，柳岁连站在门口都会觉得浑身不适。倒不是说装潢不高档或者服务不到位，只是他天生就讨厌那些虚与委蛇的氛围和非要分个高低贵贱的等级制度，偏偏皇朝把两个都占全了。
    酒店里分五层楼，五楼基本上只有各大家族的掌权人才有权限进入。两辈子加起来柳岁都没去过一次。
    规矩是死的，你们这的人也都是死人？！
    到了地方，立马有西装革履的服务人员恭恭敬敬把他们俩迎了进去，进门就听到有个大嗓门在嚷嚷。
    洛少爷请您不要为难我们。旁边站着的估计是经理，语气很谦卑，看表情却不像那么回事，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
    柳岁扫了一眼，在心底嗤笑。
    这地方还是老样子，真适合洛今朝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
    老子可是洛家未来的掌权人！你去问问，啊？你去随便问问，这S市谁不给我两分面子？我是独子，懂吗？就你们这地方跟别处都高贵一些？刚才叫嚷的人把桌子拍得乓乓响。
    柳岁心里一惊，听见洛家未来掌权人几个字下意识就转头看向洛今朝。
    洛今朝正低头从怀里取什么东西，察觉到他的视线：嫌吵吗？等会进包间就不吵了。
    还，还好，不吵。
    这人怎么跟背后还长了眼睛一样，这点小动作都能被发现。
    前方站着的经理还在不卑不亢地解释：可是洛大少，洛家现在的掌权人还不是您，还是等您有了权限再来吧。
    你！
    柳岁这才发现一直在吵架的是洛鸿英，洛家正室的儿子，他身边还站了程飞和其他几人。
    洛今朝却根本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洛鸿英，仿佛他不存在，掏出怀中的黑金卡片递给前台。刚才还一脸冷漠的前台和经理看到卡，表情立马变了，恭恭敬敬递还给他：请您跟我这边来。
    柳岁连忙跟上。
    这走的是去五楼的单独电梯？
    洛老爷子已经连这个权限都交给洛今朝了？
    他心里惊涛骇浪。电梯关门的间隙，他瞥见洛鸿英恶狠狠地盯着这边，脸上表情比吃了屎还难看。
    传说中的皇朝五楼，也不咋样嘛，也就比醉梦顶层的包间豪华那么一点点。
    柳岁落座，状似随意地翻看菜单，脑子里却转得飞快。
    按照《商界巅峰》里写的剧情来看，洛今朝上辈子是靠着洛老爷子给的一个旧城改造项目才彻底在洛家站稳了脚跟，也把洛鸿英干脆利落地挤了下去。
    他要扳倒洛今朝，首先要从这里开始。刚才的洛鸿英给了他一个大提示，柳岁随便点了几个甜食，把菜单放下：我上个厕所。
    洛今朝迅速垂眸：好，让门口的服务生带你去。
    柳岁出了房门，突然想起来五楼的电梯要刷卡才能上来，他下去没事，等会要是回不来，让洛今朝察觉出不对，那就麻烦了。
    他把门口的服务生拉到一边，小声道：把你卡借我用用。
    这不符合皇朝的规矩，服务生刚要摇头拒绝，但立马又回想起之前引路的时候，走在前面那个高大的男人冷漠的眉眼，心里一怂。
    洛家的私生子就要踩着正室儿子的脑袋当上掌权人的消息早就在S市里传得风风火火，他平日上班没少听这些上层圈子里的人谈及，但真正见到人还是头一回。
    一瞬间，无数网文小说中狠戾反派的形象从服务生脑子里闪过，他抖着手抽出自己的卡片：给，给您，请用完以后务必还给我。
    谢了，等下房里的人问起来，你就说我在上大号。柳岁本来还以为拿到卡要费一番功夫，没料到这么容易，他接过卡片，迅速从口袋抽了一摞钞票下意识就想给小费，突然又想起什么，动作一顿。
    服务生眼睁睁看着他把那一叠红票子在他面前数了数，从中抽出一张塞进自己的西服上衣口袋，剩余的全又重新揣了回去。
    ？？
    柳家这是要破产了？
    耽误了一点时间，柳岁麻溜跑到一楼，正好在一楼走道里撞见受了一肚子气正准备走人的洛鸿英。
    柳岁怕耽搁久了被洛今朝察觉不对，赶紧过去把人拦下：洛鸿英！
    正要抬脚上车的人身形一顿，回头眯起眼：柳岁？干什么？
    柳岁打量了一下车边站着的程飞几人：这里不方便说。
    洛鸿英根本懒得理这柳家的草包：那就别说了。
    柳岁急了：跟洛今朝有关。
    听到这话，洛鸿英总算皱起了眉毛，回头仔细看了看柳岁的表情，那着急紧张的样子不似作伪，他甩手把车门关了：你们先走，我有点事。
    他跟着柳岁进了一楼的洗手间，站在一边看着他检查了半天，摆足了架子两手插兜道：这没人，说吧，什么事？哎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跟着那杂种上楼去了？我可劝你少跟他接触，等我接手了洛家，我怕打压起他来把你们柳家给捎带了，那就不好了。
    柳岁听不得人提他的家人，冷笑：你接手洛家？这句话说出来你自己心里不慌吗？
    他一句话就捅了马蜂窝，洛鸿英当即涨红了脸：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刚才可是跟着洛今朝去了五楼，洛老爷子把这里的权限都给他了，你不会不知道吧？柳岁看他脸色就明白人已经上套了，靠在隔间的墙上漫不经心继续撒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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