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和沉默许久,用他那仿佛被在砂轮上磨过的嗓音说:“再等等。”
段琮之未必希望他插手。
大多数情况林致和都是用气音说话的,曹柯知道他内心不平静,这两天段琮之不在雨城,先生依旧每天都到书屋。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先生,手术之前要做很多的准备,这些专家约起来也不容易,您看我们什么时候……”
林致和说:“我的手,已经很多年了,不急。”
但他们父子,他亏欠太多。
*
可能是这一周休息的缘故,段琮之感觉自己状态似乎好了一点,就是一开始拍戏的时候有点不对,拍了两场也找回感觉了。
当年的律师主动、免费为顾随辩护,最后顾随被判无罪。
高考之后他选择了心理专业,大学是他人生中少有的明亮的时间。
毕业之后他没有选择继续学习,而是选择在一家心理诊疗中心实习,转正。
他看起来和寻常人没有什么两样,没人知道他曾经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
直到有一天他的一位来访者,向他告白了。顾随拒绝了,拒绝的理由很简单,他是心理医生,这是有违职业道德的。
那个男人死缠烂打之下顾随的态度一如既往,温温和和却始终没有松口。
后来他的家人知道了这件事,向医院检举顾随,说他行为不端,勾引自己的病人。
医院原本是要保他的,象征性地处罚了顾随,但是他们并不满意,找了人三天两头来闹,心理诊所,比一般的医院更需要安静的环境。
大家不堪其扰,最后院长为难地找他谈话,顾随主动辞职。
院长给他多开了半年的工资作为补偿,顾随收了一半。辞职之后他就回到了曾经,他长大的那条小巷。
顾随租住在当年他长大的房子里,他不缺钱,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在附近的医院重新找工作,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后来那个污蔑他的病人找到了这里。
他带着恶意:“现在你不是医生了,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顾随,我早就说过,你逃不掉的。”
顾随没有理会他,现在他们已经不是病人和医生的关系了。他说:“顾随,你知道我有病的吧?你还给我开过药,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正常的,你说呢?”
顾随轻声问他:“你要杀了我吗?”
他摇摇头,视线一寸一寸舔过顾随的身体,嘴角挂着让人不适的笑:“我要吃了你。”
像是性暗示,又像是真正意义上的吃。
顾随睫毛轻颤,微阖着眼,没有看他。
后来他死在了小巷的小宾馆,死因,注射过量毒品。
梁安就是从这里开始怀疑顾随的。
那个男人看上去死因明朗,但实际上他从未吸毒,现场搜查,和排查死者的手机之后,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地方。
死一次注射毒品,没有经验所以过量,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梁安总觉得哪里不对,他跟顾随是有过矛盾的,顾随的笔录是他来做的,他询问了他们的过去。
这是顾随的回忆,对于揭开这一片过往,梁安心中有些不忍,甚至因为自己的怀疑赶到愧疚。
顾随眼神清明,没有什么不满或者自怨自艾的情绪,越发让梁安觉得他在做一件很残忍的事。
他合上笔记本,放缓了声音:“小顾大夫,谢谢配合。”
拍完戏,段琮之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
或者说他最近都是这个状态。
杜久生也没有立即站起来,他忍不住身体前倾向他靠近:“小顾医生,我给你带了东西。”
段琮之抬头看他,杜久生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来一颗糖。
这颗糖和一般市面上的不太一样,是纸包的,但是包装上没有什么字。
比一般糖果大上一些的纸包糖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段琮之因为节食的缘故,青春期犯过的低血糖又有点回来,周泉都给他备着巧克力,就是秦家寄过来的那种。
段琮之知道他在跟那边联系,也不在意。没有秦家给的工资,周泉凭什么那么妥帖周到。
段琮之低声道谢,刚要拒绝,杜久生已经开始拆糖:“这个吃不胖,你试试?”
纸包糖很好拆,杜久生手法娴熟,拧了两下,纸张就平摊在了他的掌心,段琮之看了才知道原来不是糖,是一颗梅子。
杜久生又往前递了递,段琮之将梅子从他的掌心捻起,放进嘴里。
他可能是身上带久了,梅子有点温温的,入口酸酸甜甜,陈皮的味道格外浓烈,很清新。
“怎么样?”
“很好吃,谢谢。”
杜久生闻言笑起来:“我家里做的,我们那边产陈皮,你要是喜欢,我再让家人寄一点。”
段琮之看着他的笑,有点分不清,他是杜久生还是梁安,也分不清他这话,是在对段琮之说还是对顾随说。
他们迟迟不起身,范导出声了:“出戏了出戏了。”
杜久生笑着回头喊了一句:“我跟小顾医生套套关系。”
他喊完倒是没再多说,站起身,还把手递给段琮之,段琮之被他拉着起身,对上了不远处秦恪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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