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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重生](GL)——吹风成曲(125)

    一夜没睡,阮临霜有些困了,柴筝将她放在床上掖好了被子,便低声吩咐文竹去找章大夫。
    自解开心结,小徒弟勤快并且善解人意多了,他短腿倒腾着,很快将自己师父引了过来。
    这几天章行钟都没怎么睡,泡在医书和草药当中,柴筝养着的鹰、鸦、鸽子全都归了他,时不时就带着信出发,去找他天南地北的那些朋友们,希望研究出个能救人的办法。
    奈何时长日久,章行钟仍然一筹莫展。
    掀开帘子,柴筝坐在阮临霜床榻边拉着对方的手,小姑娘身形尚未长成,手也不大,指尖红彤彤的,听见章行钟进来的动静,柴筝才换了个姿势。
    她示意大夫出去说,不要影响小阮休息。
    章行钟也随她,脚跟还没站稳,就又出去了。
    天大亮,船舱里不再灰蒙蒙的,然而走廊只有顶头有个窗户,其它地方不透光又没掌灯,柴筝眯缝眼,看不清章大夫的表情。
    但柴筝知道,章大夫现在的形象恐怕不会比自己好,医者仁心,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着我都当了长期工,这工钱得给足了,还有草药之类我赚个倒手价反正不吃亏,然而病人要是真的救不回,章大夫的心里也不会好受。
    章大夫,要是真的想不出办法也不必强求。柴筝很少有这样四平八稳的时候,她总是锐利而豁达,偶尔让人哭笑不得,所以乍然间端起来,倒是让人觉得不对劲。
    章行钟皱眉,小将军,我是大夫,见惯了生离死别,因此有句话要劝你凡事强求不得。
    我不强求,柴筝笑道,从前小阮算计我,我都由着她,生死之事我却想算计她一次,章大夫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太有主意的人是劝不回头的,章行钟只能静静站在黑暗中,听柴筝说出个道理来。
    章大夫,今晚我还需要您帮个忙,柴筝有点求人的意思,双手抱拳道,非伤天害理不能为之事,还希望您不要拒绝。
    章行钟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重重叹了口气,好。
    阮临霜这一觉睡了整整三个时辰,她原本就容易累,又折腾了一整晚,睁开眼睛时夏日的阳光虽然还刺目,却也泛了黄,她有些懊恼柴筝不叫醒自己,这一睡就是好几个时辰浪费了。
    柴筝手里的桂花小圆子还是热的,阮临霜刚开口她就一勺堵上去,嘴里说着,最不愿就是听你说话,小阮只要一开口,我就算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阮临霜便笑得不行。
    桂花蜜做的小圆子有些过于甜,终究不如当季的新鲜桂花洒在酒糟中,阮临霜吃了两口索然无味,柴筝也看得出她不想入口,便将碗放到了旁边。
    这会儿的小阮可以尽情任性,不必如往日总是困在樊笼中不得半句真心。
    阮临霜又道,今天还可以做些什么,她掐着手指,天暗的晚亮的早,我们还有五六个时辰,能做好多事了。
    听说顺流再往下走四五十里有个镇子,今天刚好有节,热闹的很,你睡着的时候我打听过。柴筝问,想看热闹吗,若是想,我们就去,若不想,剩下的时间我们就窝在这里,我陪着你。
    去吧,阮临霜笑着,难得有不同的风土人情。
    柴筝算计了阮临霜,她就知道小阮会去看热闹,在周遭熙熙攘攘中将自己撇下,那些难以遏制的痛彻心扉被烟火、花灯与喧嚣拉扯开,便少了刹那间同生共死的勇气。
    周遭的人都在笑,兴许柴筝就哭不出来,阮临霜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有最开阔的胸襟,过了这一刻兴许就能长长久久活下去。
    你跳崖我自刎这种殉情的话说说便罢了,真正分离时,阮临霜还是希望柴筝仍然做这世上高傲嚣张的小公爷,一生一死,最好断了牵连。
    就在阮临霜睡觉的时候,船已经在往下游走,柴筝说是还有四五十里,其实只剩了一半不到的路程,天还没全部暗下来已经到了镇子,后头在抛锚,前头的阮临霜坚称自己还能走,于是让柴筝扶着,从船上下来了。
    两个姑娘都是谪仙一般的人物,柴筝穿着红色的长裙,却长不过小腿,利索干净,裙摆绣着勾缠的牡丹花,动起来浮云一般,并不累赘,她头上系着锦带,也绣着牡丹花,人间最富贵雍容的牡丹花。
    阮临霜则是一身白色,裙摆几乎贴地,也绣了花,是火红的凤凰花,衬着她冰肌玉骨。
    但这镇子却并不热闹,街上甚至没有多少人,盛装打扮缺少观众,阮临霜前脚刚一落地就发现自己中了圈套,然而尚未来得及反应,柴筝就从身后点了她的昏穴,阮临霜在落入一片黑暗时,心里想,柴筝!你最好别让我再醒过来,否则我把你骨灰都扬了!
    以往柴筝抱着阮临霜就不费劲,这些日子小阮又瘦了,轻轻柔柔一个美人依偎在她胸口,柴筝抱着小阮就进了靠码头的客栈,客栈安排妥当,从里到外都是自己人,里面煎着不知道什么药,闻起来不大友善。
    章行钟拖拖拉拉地跟在后面,这镇子上的大夫是个三十左右,风姿绰约的女人,叫陈絮,他的朋友,因章行钟一封信,所以提前做了安排,她站在门口,远远看见章行钟赶紧迎上去,刚刚进门的就是
    章行钟点了点头。
    他之前就曾修书一封,让东南西北的朋友帮着想一想中了长忧之毒却无解药,该如何是好,陈絮自然也收到了,柴筝之所以算计阮临霜,就是拜陈絮所赐。
    按陈絮的说法,她年少时,也见过中长忧的人,这毒虽然贵也难得,折腾人却是翘楚,但凡有实力炼制出来的,遇到恨至刻骨的仇家,用长忧比砒霜更多。
    陈絮与章行钟不同,她没有师父而是家中传承,历代行医,多年前曾随父亲进京看本家的伯父,陈絮的伯父是御医,府邸离宫很近,陈絮落脚在他家中,有一天晚上,夜黑风高陈絮见到个女人,就坐在她院子里的花丛中,闭着眼睛,动也不动。
    陈絮那会儿见识不广年纪不大,在家里算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平常就诊都是在药堂里,第一次见这种野生的江湖人,满身剑气耸动,好好的院子给伤的全是枯枝败叶。
    她起初不敢靠近,可当时家里人都睡了,这女人又跟死了一样脸色苍白动也不动,嘴边还有血迹,陈絮壮着胆子凑过去,手臂伸得老远,给她把了脉。
    那女人中的就是长忧。
    长忧陈絮解不了,她只能将人弄进屋,每天喂一点止痛的药,那女人的气息越来越弱,幸而陈絮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父亲和大伯同她说话也是请出来,甚少有人往她房里去,就这么过了半个月,那女人却忽然消失了。
    多年后,大伯辞官,陈絮又去了京城一次,大街上远远看见个人,正是当年她救过的女人,只是那女人武功极高,从她眼前晃得一下就消失了。
    因此陈絮给章行钟的回信上将此事说得清清楚楚,而章行钟也收治过柴筝这个病例,两大夫就这么隔空商量了一番,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长忧虽然凶险,但至今没有毒死过内力极为深厚之人,而柴筝年纪所限,比不上前辈高手的积累,却吃了二十几颗解药,某种程度上轻松很多,这也是她没有走火入魔的原因。
    并且柴筝的内力与长忧纠缠之后,明显起了变化,淳厚强悍,看起来跃跃欲试还有与之一战的实力。
    章行钟原本想将这事瞒着柴筝,但大夫闲云野鹤,如何比得上阵前论英雄,朝堂决生死的将军,几句话都被套了出来。
    柴筝想救阮临霜,她当初为了小阮不肯废这身武功,而今也舍得全部弃了。
    但章行钟并不希望她这么做,一来这只是自己与陈絮的推论,两个例子对于大夫来说没有可取性,二来柴筝要是真将这身本事给了阮临霜,她自己的身子骨不一定挺得下去,就这些旧伤换成任何一个五体不勤的读书人,早就死八百回了。
    怕就怕一个没救回来,还搭上一个。
    不过柴筝说话有理有据,若能救活小阮,我也没被旧伤连累,那算上天保佑,我谢谢我八辈祖宗;若小阮活着我死了,求章大夫一帖药,让小阮忘了这一世记忆;若两人都死了,就算殉情,反正我也没打算独活。
    章行钟希望自己这辈子就遇到一个柴筝这样的病人,那他也谢谢自己八辈祖宗。
    柴筝不敢在船上试,江面时有风浪,偏偏这事儿又经不起半分差错。
    房间中点着凝神静气的香,柴筝早早与大夫们勾结,让陈絮什么都提前准备好了。
    柴筝将小阮平放在床上,她捏了把阮临霜的腮帮子,这个人吧平素端庄稳重,就算是柴筝,偶尔起了想轻薄她的心思都会瑟缩回来,阮临霜要是不主动,柴筝也只敢小心翼翼地占些便宜。
    想了多久的捏腮帮子,到现在柴筝才敢付诸行动。
    忽然,房间里的烛火晃了晃,窗面上映出了一个身影,梅雪云问,你真的愿意为她而死?
    柴筝这位师祖神出鬼没的,自恢复正常后一直不露面,此时乍然出现,还吓了柴筝一哆嗦。
    这会儿疯子已经通情达理,连说话都有了前辈的自觉,梅雪云比元巳要小上许多,不过所有的经历归拢归拢,也值别人几辈子了。
    梅雪云见她不回答,便又问了一声,你真的愿意为她而死?
    我愿意,但小阮却不会让我为她而死,我是个卑鄙小人,我逼着小阮全心全意相信我,又以这份信任来算计她。柴筝还知道忏悔自己的行为,我甚至不得不抹除她的记忆小阮很聪明,她才十六岁,还有阮伯父和我爹娘帮衬,万千宠爱荣华富贵,剩下的人生会过的很好。
    柴筝又捏了一把阮临霜的腮帮子,我得赔她一个完整且快乐的人生。
    梅雪云大概是疯的时候一人当做两人用,说得话太多,现在反而不常吱声了。
    半晌之后她才道,我替你。
    柴筝完全没想到她家师祖原来如此大公无私,这要命的事也能抢着奉献,她愣了一下,不好吧,您才从走火入魔中恢复
    要救人并不简单,即便梅雪云跟柴筝一样受过长忧的洗礼,内力与毒素抗衡也算轻车熟路,但阮临霜不是容器,她没有修习内力的天赋,经脉负荷不了走火入魔都是轻的,因此内力掌控要精准无误,最后还要引导出来。
    没有这个操作难度,柴筝也不至于下了船得寻个平坦之地。
    我是前辈,我还比不上你这么个黄毛丫头。梅雪云老道了许多,骨子里却仍有傲气,你刚刚那番话里,听起来有许多挂念,而我她停了一下,我不同,这江湖里已经没有几个人还记得我了。
    你跟阮丫头也算帮了我许多,我的病、我的记忆、我引以为傲的尊严都是你们找回来的,还有那颗南海珠,梅雪云似乎是笑了,隔着窗户,柴筝看不见她的表情,就算是我这个当师祖的送徒孙一份礼物,也全了我在江湖中英年早逝的面子当我疯了的那一年人已经死了吧。
    梅雪云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少说了几个字,这会儿又像是打算将余生的话一夕之间吐干净了。
    柴筝不好堵上她的嘴,也没这个本事,只能做这唯一的听众。
    师兄死的那天,我清醒了一瞬间,也尝试为他殉过情,梅雪云落在窗户上的影子指了指脖子,这儿有个伤口,我自己挠得,没死成。
    没死成,就错过了共度奈何桥的机会,生生世世的姻缘都跟着错过了。
    柴筝看着床上的阮临霜,这会儿倒是觉得能跟自己师祖拜个把子。
    今天就算你成全我,我也顺便成全你,希望你们两个小辈能好好的。梅雪云话音落下,一脉树叶透窗而入,砸在柴筝穴道上。
    一报还一报,柴筝将阮临霜打晕,她自己也被人点成了雕像。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要问你梅雪云难得有几分犹豫,开不了口,你娘这些年提起过我吗?都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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