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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重生](GL)——吹风成曲(46)

    孙启府这种阴沉的人跟周边氛围格格不入,他捏着自己的指节,脸上面具似的带着一层笑意,等柴远道将自己打量完了,才微微一屈身道,柴将军。
    孙大人,柴远道虽不喜欢朝中那些勾心斗角,但自小牵扯其中,这表面禽兽装起来也是轻而易举,柴远道的目光停在孙启府手指尖,又道,没想到陛下给我派得监军如此年轻。
    孙启府确实年纪不大,现在不过二三十岁,他脸色又白,像是常年不见阳光,因而显得更年轻,柴远道这话要是有点阴阳怪气,都像是在骂他黄口小儿,但柴远道的特殊之处就在于诚恳。
    孙启府愣了一下,因为柴远道似是夸他,年少有为。
    他的盛气凌人似是扎在了软棉花上,柴源道只是将他当成有些脾气的后辈,既不想卯起性子来互怼,也没必要多番排挤。
    孙启府在长安城中常听起柴国公的威名,有说刚愎自用,不好招惹的,也有说坚忍刚毅,但小心眼的。
    而当今圣上提起柴国公,目光会在一瞬间幽远起来,良久才回答他,柴远道你见过风雨中的枭吗?当他视你为友时,愿为你粉身碎骨,当他与你为敌时,你就要先下手为强了。
    柴国公多年不回长安,也不知怎么惹下的恶名,导致孙启府对他的判断一开始就出了纰漏,差点下不来台。
    有什么事进屋再说吧,柴远道吩咐门口加强巡逻,又嘱咐柴筝,去厨房找点吃的,把马也喂好了。
    不提不觉得,柴筝乍一听见吃这个字才发觉自己饿了,有点前胸贴后背的感觉,于是一拽马脖子,目光最后在孙启府的身上逗留了一会儿,就自顾自去觅食了。
    若说上辈子的柴国公是壮志未酬,那这辈子就混了个老谋深算,老姜里挑出来的姜爷爷,柴筝不怕他吃亏,倒是怕孙启府被坑的弃恶从善。
    柴筝拴好了马,嘱咐喂最好的饲料,随后揣着两馒头一叠小菜,往自家屋顶上一躺,被拆了两片瓦的屋顶有些漏风,下头说话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做贼的如此理直气壮,孙启府抬眼向上看了看,提醒柴国公,这瓦是不是要修一修了。
    柴国公笑了笑,这贼自己下去时会补好,孙大人不必操心。
    孙启府感觉自己在长安风雅之地呆久了,不是很懂边塞蛮夷的生活方式。
    柴筝两个馒头很快就吃得差不多,她翘着腿看着天上,算着现在是什么时辰,小阮那里顺不顺利。
    赊仇县的商先生是极为神秘的一位人物,谁也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据说是身体不好怕见光,因此常年呆在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就算是夭夭给他起卦时,两人也隔着一扇巨大的屏风。
    天还没有亮,有店掌柜的引见和夭夭这个老朋友,阮临霜要找到商先生并不难,然而等了许久,店掌柜才带来消息,说是商先生已经在两天前离开赊仇县了。
    两天前就离开赊仇县了?阮临霜还在夭夭的房间里坐着,她忽然起身走到窗户口,指着对门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道,今晚上,那户人家似乎热闹的很。
    店掌柜的脸色刷的一下有些青白,他陪着笑脸道,阮姑娘,我家先生确实已经不在赊仇县中,您若有什么事可以留一张字条,等他回来时,我一定代为转达。
    掌柜的话尚未说完,便见阮临霜从窗户跳了出去,她身形又快又轻,燕子般往下一沉,随后向最近的院墙掠过去。
    阮临霜并没有擅闯,她不是柴筝,不代表官府,没有世袭的爵位在身,擅闯民宅要是遭到对方的冷箭,也只能自认倒霉。
    店掌柜没能拦住她,一时有些焦急,正想下去追,却被夭夭给拽住了衣服,夭夭道,你们那些遮掩是瞒不住她的,还不如顺势而为。
    阮临霜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也不敲门,只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里面就有了动静,走出个五六十岁,佝偻上半身的老丈,因为身形畸变的原因,这老丈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地上,他道,请姑娘随我来吧。
    瘦小干枯年纪大,但这老丈却是个高手,走路时连灰尘都不会掀起来,脚底下轻的似一只猫。
    阮临霜多看了他两眼,忽然道,老先生今天去过客栈吧?
    前头带路的人没应声,只是捂着嘴,多咳嗽了两下,阮临霜便又道,您的衣服上沾了血,记得换。
    顺着阮临霜的话音,老先生的目光一沉,落在自己的袖口上
    一滴浑圆干燥,已经开始变黑的血渍沾在边缘,并不是杀人后溅上的,而是检查尸体期间滴上的。
    多谢姑娘提醒,我家主人就在亭子之后,您自己过去吧。老头子声调不变却暗暗心惊。
    昨晚他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甚至看见了两个凶手的背影,在他检查完尸体之后,柴筝才从楼上翻下来。
    全程他都非常小心,本以为不会出问题,谁知与阮临霜只是个照面,她已经戳穿了自己的行程。
    难怪赊仇县的生意人提起这位姑娘,都瞬间规矩起来。
    亭子建在一片水面上,水中似乎种着荷花,只是漠北的夏天短且凉快,荷花难以长久,就算再厉害的花匠,也只能养出一片光溜溜,好看是谈不上的,有病倒是清清楚楚。
    亭子周围光秃秃,一条路都没有,传说商先生一点武功不会,身体还不好,那他要往湖中心去,怕是要劳人背着。
    阮临霜远远拱手道,先生在亭中等我,我可否往亭中而去?
    不问清楚了,要是至半途出现一人将自己踹下水,也是只能吃了哑巴亏。
    阮临霜对这些江湖玩意儿可太清楚了,当年她在山中做土匪,率众而起瓜分赵氏江山前,就曾劳这些七八十个心眼的江湖人调/教过,算是普天之下皆老师,将她从正统的阴谋拐偏到了诡计上。
    只是后来,这些江湖人各奔了东西,不管生离还是死别,大多数都再也未曾见过。
    湖中心的亭子被捂得严严实实,周围都有纱幔,天尚未亮起,里面亮着一盏灯,却照出了四个人的影子。
    过一会儿,四个人中最矮的那个动了动,是个清越的女声道,四面放行,网已收回,你过来吧。
    水中的鲤鱼养得很好,游动时,尾巴掀起水流声,它们头顶似乎有一片羽毛飘过,被羽毛点中时下沉半寸,随后又忽的散开了。
    阮临霜鞋尖有些湿,平平落在了亭子的边缘。
    你的轻功很不错,说话的女子由衷地夸了一句,就是不知道身手如何,有机会希望讨教讨教。
    阮临霜轻笑:我全身上下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这套轻功,若论身手,贵府看家护院中随便挑个最不中用的,都能将我打趴下。
    那女子似是不信,阮临霜两眼之间忽的有道寒芒闪过,里头有个声音喝道,小佩不得无礼!
    那寒芒猝然收回,撩动了阮临霜眼前的几根发丝,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被唤作小佩的女子轻轻跺了一下脚,似是有些不甘心。
    是商先生在里头吗?阮临霜问。
    刚刚出声喝阻小佩的那个声音顿了顿,答应道,我在,不知姑娘今日来所谓何事?
    你不是商先生。阮临霜十分平静,真正的商先生在整个赊仇县都遍布眼线。既然派人查看了客栈之后的尸体,又故意让客栈掌柜传话说人已离开,就意味着您知道此事无比麻烦,并不想惹祸上身。
    那声音并没有因为阮临霜的否认愣住,相反,他很从容地笑了笑,确实如此。单凭这,你就能确认我不是商先生吗?
    你不是,真正的商先生在不愿与我达成交易时,是绝不会将主动权交给我的。阮临霜重复了一遍男人刚刚的话,你不该问我今日来所谓何事,而是该断然拒绝我,除非你不是那位拿主意的,在确认我的目的之前,不敢轻易将话堵死。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不得不承认,在下佩庸,刚刚与姑娘动手的是舍妹佩年年,希望姑娘原谅她的莽撞冲动。
    阮临霜摇摇头,我并不介意。
    我算是商先生的心腹之一,姑娘有什么事但可告诉我,佩庸又道,如姑娘所言,您要求的事过于艰难,我家主人并不愿意与大靖朝廷为敌,因此才想尽量避开您。
    既然不愿意见我,商先生又何必藏在帷幔之中。
    阮临霜实在太冷静了,漠北的风簇拥着她,似沧海中一叶扁舟,万顷波涛掀不出半分动摇。
    ===第59章 第 59 章===
    这帷幔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 外面站着的人看不清里面,但佩年年却能自在地打量阮临霜。
    佩年年比阮临霜大上几个月,若是寻常人家也到了婚嫁的年纪, 但她自小跟着哥哥浪迹江湖, 从不搭理这些世俗目光。
    她对自己一向很有自信,但这种自信在阮临霜那种平淡娴静之下又显得微不足道,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柔弱坚韧, 每一句话都叫人颤栗发寒。
    商先生, 关于我求你的这件事, 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价钱, 事成之后, 还能让你抽身在外, 如此, 你仍然不肯援手?阮临霜又道。
    又是一阵沉默笼罩下来。
    寻常人与阮临霜说话,都难免会陷入死局当中, 需要漫长的掂量才能做出下一步的行动, 所以沉默常常伴随阮临霜,让她习惯了等待。
    片刻之后,帷幔里说话的声音变了,是个略微温和些的青年,他道, 赊仇县里流传着一句话,说是遇到阮姑娘要尽快避开,若是被她逮着说上哪怕一句话,就会像鱼上饵,亏是吃定了。我原先与你也打过交道, 因此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而今看来,是我错了。
    多谢夸奖,阮临霜浅浅笑了笑,却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帷幔中的人,她又道,漠北十六州最常见的姓氏有十种,不常见的有百种,而商这个姓虽然大靖也有,但多在西南边,商先生的口音似乎很奇怪,有些漠北豪放的影子,也有东南方的绵软,却跟西边丝毫不沾而且您翘舌多作平舌,因此商同桑。
    刚开始这对话佩年年还能听得懂,却不知眼前这姑娘发什么神经,硬生生扯到了姓氏上。
    自家主人乐意姓什么姓什么,管它东边、南边还是北边。
    只听阮临霜又道,商先生今年贵庚?
    帷幔里面传来一声瓷杯撞地的动静,佩年年看着地上洒出来的茶水和碎瓷片,刚想动,被她哥提前抓住了手臂,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商先生坐在桌子旁,瓷杯是从他手里滑下去的,茶叶难免沾在了衣服上,然而他这么一个穷讲究的人却半晌没有动。
    洒在地上的茶水凉了好一会儿,商先生才问出一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柴筝跟小暮知道吗?
    第一次觉得奇怪,是刚来漠北的时候,商先生被传得神乎其神,而赊仇县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天南海北聚集过来,其中不识字的十有八九,我跟柴筝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sang先生,与你接上头后,却被告知是商先生。
    阮临霜摇了摇头,桑和商不过是口音问题,误差也不算大,只是觉得奇怪,当时并未细想。
    商先生道,教养我长大的人确实姓商,十年前他就已经死了。
    这就是第二件我感到奇怪的事。阮临霜掰着手指,先帝亡故之前,曾经希望商先生手下的巫医能够进京,也就是说十几年前商先生的威名已经天下皆知,你虽不露面,但听声音也就二十来岁,十几年前还是个小孩子。
    倒不是说小孩子便挣不出声名,只是有些东西是需要时间积累的,譬如家业、朋友以及眼线,否则柴筝两岁的时候就能造反了,何必等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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