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初鸿跟着从门口进去, 觉得监狱顶多色调冷了点,氛围却不如他想象中那样阴郁沉抑,在里面等着他们的,是穿制服的安检人员。
除了信纸一类,探监不允许外带任何东西。
监狱里有超市,想要什么可以汇钱给服刑员自己买,物价多少比外面贵点,但也在能接受的范围。
谢初鸿发现大家似乎都认识周常德,搜身检查盯的更多的,是他的脸。
这是1168号的儿子?
周常德笑着点头:等下麻烦了。
谢初鸿看了他一眼,并不知道麻烦具体指什么。
但两个检查人员似乎很容易说话:小事,1168进来三年了,我们也终于见了一回他念叨这么久的儿子,气质真的一模一样,今年是读高三?
周常德不着痕迹碰了谢初鸿一下。
谢初鸿配合检查,乖乖应了。
那人却忽然感慨:没多久就得高考了,能放下心结来看一次也好,你爸一直很想你,每次探监都等着我们告诉他你也来了。
谢初鸿听着实在有些愣,狱警这副对他家事了如指掌的碎碎念口吻,简直熟稔到突兀。
检查完毕,狱警随意朝里指了一下:不用招呼了吧,你带他进去,时间等你出来再开始算。
感谢。
周常德带着谢初鸿打开检查室的门,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道,一直到顶头就是会见室。
探监不能超过半个小时,等下我把你带进去,你们两个单独聊,狱警会在旁边看着,不用觉得不自在。
他们对关在这里所有的服刑员都这么熟吗?谢初鸿终于找到机会问。
周常德失笑:当然不是。
那叔叔是因为经常来吗?感觉他们......真的有点自来熟。
港市的监狱是允许律师单独探监的。
但周常德莞尔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跟我熟不是因为我经常来,是鹤城跟他们关系好。
谢初鸿怔愣。
一般狱警确实会对每个月都有人探监的服刑员印象深一点,但鹤城你也知道,想讨人喜欢的时候,还是很会做人的,这里狱警跟他关系都不错,连带对我也照顾点。
周常德往常都是跟燕若若商量着来。
燕若若不来的月份,他就是工作再忙也一定会抽空来。甚至他看谢鹤城的次数,其实远高于燕若若。
毕竟是另外有家庭的人了,一个季度能来一次已经算多。
谢初鸿看着眼前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门,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来之前,他以为自己生气会多一点,但其实没有,离会见室越近,他心境越平直如水,像是理智早已经接受谢鹤城所做造成的今天这个局面,只是情感上还不愿放开。
当谢初鸿抬手推开那扇门的时候,男人早早坐在那层厚重的玻璃之后。
整个会见室被隔成两半,五个小窗口一间,一共三间,一直长长排到另一头,每一个窗口都用隔板分开,安装着用于交流的电话,对面除了站在谢鹤城身后的狱警,只有男人一道身影坐在那,其余全空着。
出乎谢初鸿预料,会见室这头墙上竟开着几扇窗,给了黄昏几缕晚霞最后一个露脸的机会,直直照到那人身上。
没有形容枯槁、腰背佝偻,男人哪怕在狱里也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
谢初鸿今天会来,没人给他预告,但他脸上连一根胡茬都找不到,只是稍稍瘦了点,发型变成板寸,甚至衬的人比以前精神,依旧看不出年纪。
周常德拍着谢初鸿的背,把人带到窗口跟前坐下:你们用电话聊,我在外面等你。
谢初鸿轻轻点了下头。
他能明显感觉到,从他进来,谢鹤城的视线便一刻不停地紧盯在他身上,眼里有光。
但他没法强迫自己做出任何表情,只是麻木和人对视着,然后将隔板上的话筒放到耳边,直到对面人哑然喊出一声初鸿,心脏才猛然想起跳动。
那一瞬涌向心头的五味杂陈,让谢初鸿缓了好半晌才将含在嗓子眼的称谓吐出来。
爸......
谢鹤城听见他声音的刹那,想捂眼睛,又舍不得错过能看儿子的这几秒。
那些为这一刻打了无数次的腹稿,愣是一句没能想起来,只知道问:最近怎么样......
谢初鸿这几年对谢鹤城唯一的想法,只有这个人在最开始走错第一步的时候,根本不记得他有家,更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叫谢初鸿的儿子。
如果记得,怎么可能舍得错?
所以他也没想到,仅仅一句苍白又俗套的开场白,原来就已经足够他找回眼前男人是他父亲的实感。
少年声音很平静:除了调考没考好,都还行。
谢鹤城竭力让自己顺畅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常德和秋芸把你照顾得很好。长高了,也成熟了。
明明样貌和他离开时没什么变化,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谢初鸿:叔叔阿姨是对我很好,就像亲生的。
其实不止谢鹤城,他在心里准备好的词也都忘了。
他以为他们两个的见面会特别,但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原来他们也只是无数对寻常父子的其中之一,没有任何不同。
谢鹤城:你妈妈说你最近有解决不了、很苦闷的事。
谢初鸿无声咧了下嘴角,像是终于谈论到一个让他愉快的话题:这个问题还是放到最后再说吧,怕你接受不了,要把这三十分钟都浪费去做心理建设。
比起燕若若,他并不怕害怕把自己的性向告诉谢鹤城。
不仅不怕,甚至还有些期待这人知道自己搞上他最好朋友的儿子会是什么表情有种报复的快感。
谢鹤城从善如流:那好吧,听说你把我写的信都扔了,一眼没看。
除了探监,通信是狱里跟外界唯二可以联系的方式,谢初鸿虽然不来看他,但他写给谢初鸿的信一次不少。
燕若若也说过谢初鸿真的完全不看,但他总不死心。
妈妈怕我扔,现在已经不会主动给我了。谢初鸿对自己的恶劣行径,供认不讳。
在以前,谢鹤城是他唯一能坦诚表达恶的人,后来谢鹤城不在了,他的出口也跟着消失了,直到周什一出现。
周什一呢,他这次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常德跟若若都说你们两个很合得来,你帮他成绩进步了很多,以后想一起考去北京。
对这个能跟自己儿子合得来的孩子,谢鹤城没有掩饰好奇的意思。
周大律师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一直说什么都不肯给他看照片,只让他想看就自己出来看。
谢初鸿嘴角微翘:什一是进步了,不过离北京还差得远,他这次调考也考得不好。
但心情不差。谢鹤城盯着他进来为止露出的第一个笑。
心情不差。谢初鸿肯定复述完,声线似乎柔和了点,考得不好心里反而踏实,哪有一直好的。
谢鹤城却忽然问:那他交女朋友了吗?你妈妈说他又高又帅,跟周常德完全不是一卦长相。
这是个没有道理的问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抽了真空,三年不见,谢鹤城依然是了解他的人。
你为什么不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谢鹤城口吻笃定:因为我觉得你这个年纪的事,没什么可让你苦闷的,我只能想到感情方面的问题,但你也不是会为自己女朋友苦闷的人。
所以你是觉得我会为他的女朋友苦闷吗?谢初鸿听笑了。
谢鹤城:其实我有一点心理准备,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自从燕若若上个月告诉他,这件事就一直惦记在他心里,因为他发现燕若若的状态也很差,谢初鸿现在还说他是瞎准备。
根本没人告诉过你,你是准备了个什么。
是没人告诉我。
这是一件让谢鹤城非常不痛快,又不得不承认的事:但是不是也没人跟你说过,只要一提到周常德那个崽子,你眼神都变了。
就像我看你妈妈一样。
错不了。
第91章
谢初鸿先是愣了两秒, 然后笑了。
谢鹤城在隔板对面按太阳穴:下个月过年,让他也一起来吧。
谢初鸿一口回绝:不要。
谢鹤城:?
谢初鸿对他吃瘪喜闻乐见:那是我的宝贝。
谢鹤城听得青筋暴跳。
想计较也无法,只能说服自己看在这崽子缓和了他们父子氛围的情面上, 暂且放他再快活几年。
少年大概没意识到自己嘴角扬得多高:周叔叔说得挺对的,想看你自己出来看。
谢鹤城看着他这样,心里既高兴, 又苦涩,最终只能认命般也跟着露出笑:人真是不能犯错。
人犯错,就会受罚。
若若是,初鸿也是。
常德说你因为我, 很怕自己会犯错。
其实我以前也怕, 所以我拼命地挣钱, 就是因为我不想你跟我一样,最好连对钱的概念都不要有。
谢初鸿敛下嘴角:什么意思
男人笑容苦涩: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你在很小的时候就会把我给你的零花钱找地方存起来。我问你为什么要存,我们家不缺钱,你说你也不知道, 但就是想存。
谢鹤城到现在都能清晰记起来,那时心里的恐惧。
有人偷盗,并不因为穷,有人渴望钱, 也不是因为缺、或者贪婪。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发现自己在'钱'这方面可能存在道德瘾癖。
谢初鸿尝试在对视里理解男人说了什么:你是说你有敛财的道德瘾癖?
谢鹤城只是继续:最开始我没觉得这有什么, 人人都说我是做生意的天才, 我具备挣钱所有特质, 但后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 我已经走偏了。
风险和回报成正比, 别人不敢做的,我敢,别人不敢擦的边,我也敢。
敢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不懂敬畏,所以什么都敢。
谢初鸿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五指下意识在膝盖抠紧。
常德说没有钱让你很焦虑,没有安全感,但其实我知道这是最轻的说法,因为我以前也跟你一样,有钱不够,还要钱生钱,不然我寝食难安。
男人从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沉沉的,每一个字都磕在谢初鸿心上:意思是我也有问题吗
他最初发觉自己不合群,就是因为同龄人里,他找不到同类。
好像自私自利、冷漠敏感的,只有他一个。
你希望我告诉你你也有问题,这样错就不在你。谢鹤城一针见血戳穿了少年的心思,但不是的,这件事还是取决于你自己。你觉得你有,你就有,你觉得你没有,你就没有。
每个人内心都有游走的一面,表现出来的好,不是他们天生好,是他们选择好,他们为好付出的努力是我们看不到的。
就像别人也看不到你为成绩付出的努力,看不到我为生意付出的努力,他们只觉得我们聪明。
始终沉默在角落的狱警,悄无声息将纸巾放到少年跟前。
谢初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哭了,还哭得非常厉害,眼泪一串一串滴落到桌上。
他渴望听见有人对他说这些话,渴望了太久,久到数不清熬过了多少辗转反侧、自我怀疑的晚上。
谢鹤城看着他这样,自己心里也像针扎,比判他七年,让他难过的多得多。
这些话在他心里憋了很久,一直想等孩子来看他的时候,结果这一等,就等了三年。
我只要一想到你煎熬的时候,我只能被关在这里,就整宿整宿睡不着。
最开始是燕若若,后来是周常德,大家都尽可能让他参与谢初鸿变化的每一个点滴。
有时他听周常德说那些少年郎百转千回的小九九,觉得好笑,但好笑之余更多的其实是羡慕。
谢鹤城自嘲:我可能出去就要开始还债,还你妈妈及时你把你送到常德那的债,还他们教你、陪你长大的债。
还不清也得还。
作为父亲,对自己孩子成长缺席的罪名,判下来,就是无期徒刑。
探监的半个小时结束。
那头狱警按点把谢鹤城带走,这头却并不着急催谢初鸿出去,继续安静等在角落玩手机。
谢初鸿一直把桌上准备给他的抽纸,用了小半叠才出声:他跟你们关系真的挺好的。
狱警应声抬头,年纪并不大一小伙子:平时我们也不放水,但1168进来三年了,第一次见到他这样。
周常德在外面等待的时间里和狱警有说有笑。
其实大家都知道超时了,却不约而同装作没发现,继续火热地聊着。
后来谢初鸿起身出去,在过道里问跟在他身边的人还看不看得出来。
他知道自己用的卫生纸不是一开始就备好的,是这人半道悄悄去旁边房间拿的。
狱警终于看着他的眉眼笑了:你跟1168真是很像,他也经常问我们脸上拾掇干净了没。
那我干净了吗?
比来的时候帅。
周常德见到他也没问聊了什么,只简单跟狱警们打了声招呼。
说孩子们二十八放假,所以下次来可能很快,没几天。
秋芸和周什一在咖啡厅里酒囊饭饱。
谢初鸿过去时,主动给秋芸开了玩笑,说他爸现在很慌,觉得下半辈子还不清他们。
秋芸伸手就在周什一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还不清最好,不然莫名其妙拱了他的白菜,我们心里也很慌,正好省了交代。
谢初鸿瞄着他哥垮下来的黑脸笑了。
周什一当时看他没心没肺,下意识以为探监聊得还挺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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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疑你不是好学生——廿小萌(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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