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朱希孝的第一反应也是景王动的手。可是景王远在湖北安陆,想要找到直接指向景王的证据很难。
然而,也有可能是裕王“监守自盗”、“贼喊捉贼”的苦肉计。毕竟,小皇孙在玉观音送到裕王府前几天被接到了裕王妃那里养着,恰好不在李侧妃身边。
而且,皇帝老了,迟迟没有立储。裕王和景王两人的年龄只差二十三天,朝中的首辅大臣徐阶是公开支持裕王的,为了在两个皇爷之间搞平衡,嘉靖帝迟迟没有对江西的严家父子动手,甚至一度有传闻说皇上要重新启用严嵩!
嘉靖帝为了牵制徐阶和裕王,不要他们的势力壮大到威胁他的唯我独尊的权柄,默认这个传闻,导致朝中许多墙头草倒向了景王。
嘉靖帝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在我彻底咽气之前,我就是大明帝国唯一的主宰,任何人,包括我的亲儿子,都不能与我分享权柄。
涉及到两个亲王的储位之争,真相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查到真相之后,自己能不能从里头脱身,不被任何一个亲王记恨。
这个难度太大了,无论是什么结果,都至少会得罪一个亲王,甚至,两个都可能会得罪。
怎么办?皇上把事情交给锦衣卫暗中查访,不能推脱,必须要查。
锦衣卫最能抗事的人是谁?
朱希孝脑子出现的第一个人就是陆缨。别看她是个女人,比她弟弟陆绎强百倍,陆绎一年前孝期结束,娶了前吏部尚书吴鹏的女儿,成家立业,来到锦衣卫当指挥佥事。
陆绎是忠诚伯的承嗣之子,嘉靖帝下旨亲封的官职,要点名要朱希孝指点陆绎。朱希孝恨不得把陆绎供起来,不敢让他干危险的活,整天在文书堆里打转。
但是陆缨就不一样了,对外是陆炳的私生子。一开始,朱希孝还觉得她是个女人,出去办事不方便,想劝她辞官回家嫁人生娃。
但是一旦用了她,发现“疤面俏郎君”真的很好用,上不惧权贵,下不嫌琐碎,还从来不和上司争功,任何棘手的事情交给她,她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接手,做的漂漂亮亮的。
锦衣卫一时还真少不了她,所以,这一年朱希孝明知她孝期已经过了,可以嫁人了——连她弟弟都结婚了,还装糊涂不知道,根本不提要她离开锦衣卫。
陆缨凭实力站稳了脚跟,成为锦衣卫不可或缺之人,连亲弟弟都不能替代她的作用。对于这对姐弟,朱希孝是有事找陆缨,无事找陆绎。
还有谁比陆缨更适合接受这个棘手的案子呢?
朱希孝一回锦衣卫,就把陆缨叫过去了。
陆缨先去裕王府,隔着窗户看了价值不菲的玉观音。这绝对不是李伟能够买的起的,来路不正。
李伟赌瘾复发并不是什么秘密——只瞒着孕中的李九宝一人而已。
陆缨扮作赌客,轻车熟路的摸排了几家地下赌坊,寻找李伟去过的踪迹。
其中,表面是澡堂子华清池、里头是赌坊那间,陆缨也没漏下,李伟这个人十分“怀旧”,就喜欢钻当贫民时经常去的又脏又臭的赌坊,闻到熟悉的味道就来劲儿,只不过现在“转运”了,赢的多,输得少。
那种有美女陪伴、陈设奢侈、赌客都是有钱人的高等赌坊李伟是从来不去的,他就是喜欢和穷赌鬼们打成一片。
陆缨来到华清池,第一次来到这里是四年前,查陈千户父子被杀案。是汪大夏把她引到这里,揪出了陈千户之子的书童,逼问出了关键线索。
汪大夏的“惊艳”表现,父亲陆炳将他招募到了锦衣卫。
要到里头的赌坊,必须经过全是各种裸男的澡堂子。汪大夏当时不知道她是女人,径直带她走进来。
为了查案,为了不暴露身份,她硬着头皮穿梭澡堂,就当身边那些人是一块块会呼吸的肉。
四年后,再次经过男澡堂,她更加淡定从容,把身边的裸男当空气了。
到了地下赌坊,她熟练的借着袖子的掩饰,将一锭银子塞进跑堂的手里,“赏你的,一个问题,那个瓦匠李员外前几日来过没有?”
这手法一看就是□□湖了,陆缨再也不复以前板正的模样,沾了些汪大夏的痞气和市井之气。
跑堂紧紧将银子捏在手里,“来过,先是泡澡,然后赌了一夜,要了几次茶水,一盘子炙子烤肉,还是和以前一样抠门,赢了那么多钱,一点打赏都不舍得给小的,小的辛辛苦苦去跑腿给他买烤肉,论理,找的钱归小的当跑腿费,他全要走了,一个铜板都不给……”
根据跑堂的描述,那晚李伟和一个南方口音的商人赌红眼了,两人一对一摇骰子,赌大小,输输赢赢,打了个平手。
赌徒都是越赌越急、越赌越气、打个平手也不可能点到为止,握手言和。刚开始都是少数目的慢慢押,热一热手气,后来越赌越大,最后干脆就是全押了。
全押的那一场,轰动华清池赌坊,所有赌徒都停下来,围观这场豪赌。
李伟赢了,将南方商人全部身家扒拉过去。
商人不服,拿出一件压箱底的宝贝,一尊玉观音,据说极其灵验,拜过的孕妇都生了儿子。
商人指望玉观音翻盘。
跑堂的讲得唾沫横飞,“……玉观音绝了!就像身上镀着一层佛光,一看就很值钱。可是,李员外家里飞出一只金凤凰,攀上高枝了,区区一个商人,运气还能盖过李员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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