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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温柔乡[快穿]——楼望秋(8)

    治鸟没点很多,只叫了一碗蘑菇奶油浓汤。店里的盘子选得很有特色,像个倒扣的帽子,浅浅的凹陷和宽宽的帽檐,摆上来的容量大约也就跟普普通通的小木碗差不多。
    反而是为助理准备了两道有趣的菜品,鸡肉丸子汤和法式荞麦煎饼,和治鸟的加起来一共只有三道菜,在周围满满当当的餐桌对比下显得格格不入。
    甚至服务生看到两个大男人只要了这一点儿,还相当诧异有礼地询问要不要点更多的了。
    没必要,这些已经足够了。
    还要带回去的。助理终于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话,不对,不是第一句了。总是沉默着沉默着,哪里分得清,乍一开口,声音轻微有些涩,他还以为自己哑掉了。
    啊,是哦,那就走的时候再点好了。治鸟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把助理哄骗过来的理由一般,全不在乎地打哈哈,不过吃不饱想点更多也可以哦,反正是你付钱。
    一口鸡肉突然失去了灵魂:是你骗我来的。虽然助理平日工资不菲,此刻还是悄悄斜眼看了看小票上的价格,他其实真得对自己的财务没有太多概念。
    记得自己的东西远远不如公司里的财务账单,他能把连续三年的资产负债表上的数字完全背出来,包括附录里的内容,却没办法记得自己的银行卡账号。对一个吃喝住完全遵照主人的习惯进行支配的助理来说,自己的账户是最没用的东西。他甚至连自己的未来都没有考虑过,毕竟按照过往的传统,执事是需要为主人奉上自己一生、对主人而言似友似仆的存在。
    想到这里,助理沉默起来:那些是属于优秀主仆的,而他跟尤旬的关系早在某一天的遵守命令后就已经变了质。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看到治鸟只点了一碗汤,他就知道对方绝对不是想来吃饭这么简单。有一瞬间,他猜测这个人会不会是跟尤慎一样,试图从他这里下手,想到治鸟与尤慎交往密切,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因而立刻警惕起来,手里的煎饼也半悬空着,沉默着等待下文。
    因为你都没有吃东西呀~
    哈?
    切的水果也没吃几瓣的样子,治鸟慢悠悠地说着,助理就默默听,直至看到对方撑着脸看他,才恍惚发现那一小碗奶油蘑菇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喝完了。他从来没有过吃饭还要别人等的时候,一瞬间紧张起来,迫切感扑面而来。
    擅长处理困难的事情,经济、管理;擅长收尾清理,扫除主人的困难;擅长宠爱别人,于是可以纵容主人的一切不合理行为;擅长沉默。
    他的安全区里,只有自己的强势,所有娴熟都是被从小教导出来的,就像将《致爱丽丝》不厌烦演奏一千遍或者画鸡蛋画了一万次的人,内化成身体的记忆。
    可是没有人生来全知全能,那非人。
    在治鸟身边是不存在安全区的,靠近他身边,那么安全便只能从他身上获取。
    人会对温和无害的同类产生恐惧,背过身去想象那是朵多么可怕的白莲花,生怕自己在温水中翻起肚皮,然后再也跳不出去,从一开始就告诫自己不要交付全部信任。
    当心理的舒适感摇摇欲坠,就是伊甸蛇倾巢而出的时刻。
    没关系呀,反正又不着急,吃慢点也没有什么。治鸟拿过一旁的菜单,我还要好好想想一会儿给小旬带些什么。
    脚底是幽深寒潭,眼底是潋潋温泉。
    总是这么硬梆梆的呢,助理先生。明明以前送了很多礼物给我,结果反而是我并不了解你,你叫什么呢?
    那是尤先生送给你的。
    踩到了什么,青苔卵石,还是光滑鳞片?
    也是您抽出时间送来给我的呀,第一次来送东西的时候,车上还放了一沓文件,应当是要处理的吧。
    华彩斑斓,藏于溪石涧,等着有谁踏上。
    明明照顾别人可以照顾地很好,却意外地对自己相当随意呀?这样可不行。
    是鱼吧,飘着长长透明的鳍,为什么吐出来的却是蛇信?
    结果最后只给小旬带回来了一堆零食。从商场旁边的超市出来,和助理一起拎了满满两大包零食的治鸟坐在后座的时候,差点被自己买的东西埋了起来,没办法只能跑去了副驾驶位。
    一边给自己系安全带,一边稍作愧疚地朝后座瞄一眼:我们还是不要让小旬知道,我们两个背着他先吃了晚饭,不然零食就没办法满足他了~
    助理没有说话,只是从后视镜里同样看了看那堆零食。
    他都不知道治鸟看到满满一货架小点心的时候,居然会是那种样子,感觉只要拿个筐子放在脸下接着,就能接到满满一篓从眼睛里撒出来的小星星。
    送礼物这件事一直是助理在做的,不论以前送过多少次玫瑰、巧克力,对方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
    可是明明很想要买下来、想要咬一口,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放弃了。
    仔细想想,今天一天,他自己没吃什么东西是真的,治鸟似乎也没有吃什么东西吧?
    果盘是治鸟端来给他的,然后就去了工作间,一直忙到晚饭之前。晚饭的时候也只喝了一碗汤,真得不会饿嘛?
    有了想要问出口的欲望,然而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是隔着一个人的,便顿时了悟自己并没有去关切的资格。
    吐着红色信子呀,沿着四经八脉向上,一寸寸注入毒液,伴随着零零星星的酥痛,即将抵达既定的终点。
    他们带着两大袋零食回去的时候,尤旬已经在家里了,气鼓鼓地刚要质问这两人跑到哪里去,就被两个大袋子吓愣住:你们这是,去搬空货架了嘛?
    这边家里没有晚饭嘛。
    你不会做啊?
    空气大约凝滞了一瞬,治鸟目光一瞥,就看到此刻站在尤旬身边,面无表情的原身。好像以前的原身的确是会做饭的,自认为无法担待对方给予的好意,于是全心全意想要补还,专门去学了几手。保养好双手只是一方面,做饭的话,小心一点,带好手套就没有问题。
    可惜治鸟是不会做饭的。
    他是花魁嘛,总要有人伺候着才对。
    不一定是他有多娇贵,而是必须如此娇贵。
    琐琐碎碎的事情是不能碰的,要像个精细养着的公子少爷一般,要远庖厨、五谷不分,皎洁如同天上明月。填了火灶气,嗅到手上不是透骨生香而是柴灰味儿,一如花下晒裈、背山起楼,多杀风景。
    不想吃?那可就归我了。治鸟不多说,只笑眯眯地转移了话题。
    不,我要吃!
    不~给~了~
    啊,怎么这样?拿过来嘛~
    是的,不该是这样的。
    助理站在后面,谁都不打扰的位置,看着两人依偎在沙发上。家用投影仪放映着一部十多年前的老爱情片,带着浓浓的翻译腔,戴高礼帽扎领结的先生牵着初入名利场、一窍不通、颇为惶恐的女士,四处交谈着。
    看着治鸟一边随意地聊着剧情,一边将手里的面包撕下一小块,送进尤旬嘴里。
    不该是这样的,零食是他买的,过的是他的银行卡,不是公司账也不是尤旬的账户。
    是他买回来给治鸟的,说他鬼使神差也好。
    大约是为了不想看他那么喜欢却吃不到,硬生生别看眼的样子。
    是希望那些可爱的东西进到治鸟口中,而不是落尽尤旬的胃袋。
    咬住了,开始发作了,那些毒液。
    那些,不是给尤旬的。
    治鸟漫不经心地轻轻将目光从一旁的助理脸上挪开,无聊得撕开面包片,在甜到腻的浓香里,把它送到另一个人口中。
    仿佛做过无数次,又仿佛专注地只此一次。
    望过去的眼波里盛满比面包片还要浓郁的甜腻情意,就连那片食物的芬芳都闻不到一般。动作也赏心悦目,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来一片薯片,就算是不喜欢的口味,对着这只手就能够下咽。
    填进去的时候,手指偶尔会在下唇留恋片刻,能有一秒嘛?
    不知道。可是尤旬光是吃下那些东西,就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要不是他亲眼看着这人剪开袋子,他甚至会怀疑这些东西里面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药,或者下了什么咒。
    不过他并不讨厌,那种熟悉的、置身天堂的感觉又回来了,甚至比从前更甚。
    短暂的分离竟然发酵出如此令人痴迷的效果,这真是意外之喜。他在那根手指下一次灵巧离开前夕,张口咬住。
    我们看得有点晚了吧?他都开始回味起从前的味道了。
    有吗?治鸟装作不懂,眉梢却上挑一下,肆无忌惮地暗示他:对,我在假装,你戳穿也没用~
    你故意的!尤旬翻过身,把这个突然皮起来的漂亮情人压在身下,拂开碍事的东西,早把那些刚满足过他口腹之欲的食物抛诸脑后。
    此刻再好吃的东西,都不如眼前人更加秀色可餐。
    你不给,我就自己要了。尤旬恶作剧一样笑起来,跟以前那些客人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啊,根本就完全一样嘛~
    是呀,都不能拒绝呢~到了尾调的时候懒懒地转音,今晚第一次从袋子里,用食指顶着一块妙脆角落入自己嘴里,舌尖在触碰到微辣番茄味调料的瞬间被染上更加鲜艳的颜色。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亦真亦假、非真非假。
    随口而出的话里,虚实莫辨。
    连着人也是。
    可这些尤旬都不管,难得不一样的口味:好好感激吧,这可是难得一次的服务。手上正认认真真地解扣子,大约是扣得太紧,总也弄不开。
    解得毛了,干脆粗鲁地伸手去扯,可惜力气实在不行。眼巴巴地想要治鸟帮忙,却只在那双眼里看到了潜藏的慢怠。
    当作是挑衅,一边觉得这样也趣意横生,一边又似乎真中了这低劣的激将法一样,干脆跟拿枚扣子杠上了。
    像个醉汉一样,难道是灯太暗?
    治鸟觉得自己不应该给他找借口,这么久也该发现那是一枚装饰扣了吧,真要脱他的衣服就用藏起来的拉链呀~
    酒心巧克力也能醉人嘛?
    助理觉得可以,倘若醉不了,那一定是因为投喂的人不是治鸟。
    他看见被尤旬扔到地上的手机振了两下,开了窍一样想起来尤旬曾经说过的不得打扰的命令,最终还是选择了不解风情。
    顶着尤旬,与他打扰过往每一任情人与这人亲密时无二的怨烦眼神,助理利落地收拾起散落一地的垃圾,听尤旬重重地哼了一声,瞟了眼号码后转身去了阳台。
    全然不在意落脚时有没有踩到他的手指。
    手指被另一个人握紧,不言不语。
    你是故意的。暗色房间里,助理冷静地说出自己的判读。
    第11章 画骨画皮难画心(十)
    哪怕助理的手此刻正握在治鸟手中,面庞上依旧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冷静模样,似乎方才不解风情的人并不是他,有过片刻怨恨的人也不是他。
    你是故意的,他小声说,没有被拉上阳台门的尤旬听到,尤慎想要家主的位置,于是将你找了回来,你们是一伙的。
    虽然判定并不算准确,不知道助理以什么为凭依将治鸟定在从属的位置上,但治鸟依旧保持着欣赏的态度。不愧是系统剧本里能够走到最后的正牌,能够强迫自己保持着理性对大多数人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显然,在治鸟与尤旬调情的几分钟里,足够助理想通一些事情:比如对方有意的接近和故意混淆视听的话语,大约只有尤慎才会坚定认为治鸟是个纯洁无辜的天使。
    对助理而言,治鸟的危险程度甚至比尤慎更值得警惕,这个人的蛊惑简直不需要任何刻意,但凡毫无准备,就会立刻向着他沉没。
    当你躺在他怀中,或者你将他拥入怀中,看到那双幽深潋潋的双目凝视着你,那便是魔鬼在凝视着你。助理清楚知晓这一切,却依旧无可自拔,融化在他口舌间,顺着柔软的喉管滑下,落入他腹中。
    不可逃,何处都不可逃,若他得以逃脱,那治鸟就不是魔鬼,而是天使了。
    是怪他沦陷地太快嘛?
    难道不该怪罪治鸟,分明他才是蛊惑人心的妖物。
    趁着房间正暗,助理借治鸟纤长无骨的左手亲吻他濡湿的双唇,从掌心到手背,混合着他想要送出去的枫糖面包片的味道。
    自己一向是最懂得自己的人。
    助理尤为擅长此道。
    他能够在短短几分钟内琢磨出一点治鸟小脑瓜里隐藏的意图,就能够在更加短暂的时间内想明白自己的欲求。
    他与尤旬的路一向是不相同的,助理已经意识到了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他服务的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企业、一个家族,他是非私人的。
    多可惜,尤旬一直渴望着有人能够在家族和他之间选择他,然而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作为家主的失格。与其他伴随着流行读物兴起的豪门不同,在这些方面,尤家相当地保守,甚至保守到了有点刻板的地步。
    正因为这种刻板,才会选择从家族中挑选一个人成为助理,而不是花点小钱从外面找一个,这两者之间的利得截然不同。
    助理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学到的第一堂课,除去主人挑选仆从,一个优秀的仆从也是可以为自己选择主人的。他的老师是一位年尽七十的老管家,一直在欧洲为一个有悠久历史的家族尽忠,想要聘请他的费用甚至比买下一辆有名气的古典老爷车还要不菲。
    长辈们已经对尤旬的所作所为产生不好的想法了,刚刚的电话和现在从阳台那边隐隐传过来的叫喊声足矣证明。助理认为,此时此刻,他也应当适当地摆正一下自己的位置。
    [啊?又发生了什么?我不懂啊!]细致观察到助理对治鸟做这种过分诡异的举动,系统已经陷入了极端的自我怀疑中。讲道理,这是剧本里尤旬的正牌,连各种行为都忍了的那种永远跟在尤旬身后的忠犬,怎么就?
    助理跟尤慎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呀,那叫一个忠心耿耿、铁面无私,放到古代就是那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不要臣死,臣看情况不对也能自己站出来求死的股肱之臣!
    [可他还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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