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午五点左右他就这么坐着了,头顶上一盏小台灯,亮的耀眼。
裴冀丁搬了个板凳,就坐在桌子旁边看秦尚写写画画。
那张纸很大,大到周遭得拿东西压着,不然就会卷边。
图上线条纵横,密密麻麻复杂得很。
秦尚画画的时候和他做烧烤的时候不是一个气质。前者专注优雅,后者狂放自由。
他鼻梁上加了个眼睛,镜片很薄,裴冀丁侧着能透着光看到秦尚被镜片曲折了的眼睛。
专注,且好看,丰富又颗小小的星星在里面。
这想法太过文艺和矫情,念头在脑子里出现的一刹那,裴冀丁打了个哆嗦。
恰逢秦尚偏头看了一眼时间,停下了笔,镜片后面的星星消失,裴冀丁的不好意思也随之不见。
他探着头去看画,感叹:“看不出来啊老板,你还有这技能!”
“这画的什么?清明上河图?”
“……你脑子里面灌了鸡汤是吗?”秦尚把凑过来的脑袋推开,说,“这是图纸。”
裴冀丁哦了一声,又去看那画。
图上复杂的笔画组合成了一家小小的店铺,门牌是熟悉的“卖烧烤的!”,但门面却变了样。
原本篱笆院墙,简陋石灰地的大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敞开的玻璃门,里面是宽阔的大厅。
四周还分布着一些局部描写,有后厨,有餐厅设计,有菜品选择区,看起来精美异常。
其实现在这家小店也能看出店主的一些文艺范,但图纸上这个则更加成熟。
裴冀丁看图纸看得傻了眼,这图不像正经的建筑设计师那样专业,但也有模有样。
他发觉秦尚像个百宝箱一样,随时随地翻一翻找一找就能拿出不少珍珠翡翠,金币钻石来,且每一个都是珍馐,能让人赞叹不已。
秦尚把图纸折起来,见裴冀丁探着脑袋不吭声,问:“怎么,被折服了?”
裴冀丁前倾着身子,闻言也不直起身,半趴在桌子上扭头去看秦尚:“要脸不要,就这点小技术还让我折服,你有本事给我画个巴黎圣母院出来!”
“不过你还挺多才多艺。”
“还知道巴黎圣母院,不容易。”秦尚靠着椅子,看裴冀丁半个身子压在桌子和画上,莫名其妙有点像贵妃卧榻。
就是这贵妃有点太刁蛮。
“买过几本室内设计的书,闲的没事看了看。这都是业余的,具体还得找设计师。”
他把图纸收起来,转了转钥匙,戳了戳裴冀丁卡在桌边的腰:“走了,回家。”
回到家,裴冀丁懒在沙发上问秦尚:“那图纸是用来装修的?”
“嗯。”秦尚应了一声,回卧室拿了个笔记本出来。
笔记本是牛皮的,质量很好,前半本的边缘发乌,显然是已经用过了。
秦尚坐下来,朝裴冀丁摇了摇笔记本:“给你聊聊公司的前景?”
他翻开笔记本,前面几页密密麻麻写着字,有算的账,有记录的笔记,还有几个名字和电话。
再往后是一张一张的小图,仔细看会发现和那张大图纸的某些部分很相似,只是更潦草,还没有成型。
“店一直开在胡同也不是个事,这计划我想了一年半了,从选址到装修,以及需要配备的建材都摸了个遍。”
秦尚指指其中一页,上面是一些室内摆设的名字,后面是价钱和厂家。
“之前我妈生病没顾上,这几天看她情况也好了,就把这事提上日程了,也算是新年新目标吧。”
“那现在这个呢,不开了?”
秦尚去看裴冀丁,裴冀丁撑着膝盖,转头看他。
也许说话的时候他没注意到语气里那点恋恋不舍,乍一听只是一句简单的询问,但细品下来,藏在里面的不情愿,舍不得就会露出些蛛丝马迹。
“你喜欢现在这个店?”
“也不是。”裴冀丁将图纸上那更加华丽,现代化的店铺和如今上不得台面的地摊比起来,犹豫了。
孰好孰坏,其实根本不用说。
他舍不得的是那个大院里的人,那个大院的氛围。
在来秦尚家之前,他在小仓库住了几个月,大晚上蹲在院子里撸串的哥们虽然动作旷野,敞胸露怀,但放松和自在也都是真的。
裴冀丁靠在沙发背上,仰着脑袋,换了话题:“你的店你管,我就等着老板有钱了带我喝酒吃肉。”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秦尚扭过头,敲了敲笔记本。
“那你擎等着吧,这套装修下来,加上房租,少说也得几十万,你老板还没富到那个地步。”
“烧烤店不挺赚钱的吗,唐荷那小本子一天天的都写满了。”
“大少爷,你不知人间疾苦是不是。”
秦尚把笔记本反过来递给他。
裴冀丁接过去翻开,反面是一笔一笔的账单,支出为红,收入为黑,看厚度已经记了好几年。
“房贷,店铺出租费,水电费,材料成本费,你们的工资,这些不都得我出,这店看着红火实际上也就仅够收支平衡,我不能有一天歇着。”
账单详细的很,秦尚的字好看,刚劲有力,一笔一笔写在上面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的都是努力生活的印记。
从今年一直往后倒七年,记了大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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