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多知道, 他不过是在拼命忍耐。
于是他冲乌里斯招了招手:把那串项链给我。
乌里斯把那串吊着三个银制骷髅头的链子递给戈尔多。
戈尔多拿着链子在男人面前晃了一下,对方果然变了脸色。
回答我的问题。戈尔多轻飘飘地说,否则我就毁了这串链子。
神像是我毁的。男人不得已开口,他的嗓音堪比磨砂纸在地上摩擦,喉咙像是要沁出血来,我不是圣主教徒,圣主像对我而言与山间的石头没什么区别。
乌里斯听着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容:呵,简直胆大妄为
戈尔多打断乌里斯:那是谁指使你的?
也是你们的人,塞兰卡的另一位主教,鲁玻。异教徒毫不犹豫地把主使者的名字给供了出来。
乌里斯几句辱骂噎在喉咙里,眼角狠狠抽了抽。
怎么说呢,这个名字也不是说意想不到。教皇党和王权派的争端乌里斯也略有耳闻,但是为了打压其他主教,不惜毁掉几百年历史的圣主神像,乌里斯觉得还是过火了。往小了说,这是对神像的不敬,往大了说,就是对圣主的背叛。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帮他做事。戈尔多把那串链子握在了手心里,蹲在离异教徒仅有咫尺的地方。
他骗了我。他说只要我能完成任务,他就会向教皇引荐我。男人说道,但是他食言了。他只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滚出这个城市。
你该知足了。鲁玻现在麻烦够多了,不想惹祸上身,所以才不是直接派人来追杀你。戈尔多把那串链子塞给这个来自异教的男人,男人明显愣了愣,随即戈尔多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接近教皇,是为了什么?
作为教皇的敌人,戈尔多问这句话问得合情合理。
教皇那个恶魔,他杀害了包括我的父母,盗走了我们神纳教的宝物。异教徒握住那串链子,仰面深吸了口气,我们牺牲了许多同伴,付出了许多心血,依旧无法将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给夺回来。
你们圣主教的教徒都是小偷、强盗。你们蔑视其他的信仰,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抢走其他神教的遗产和圣物异教徒似乎笃定自己没什么好下场了,骂起人来也放开了不少,他背靠着墙面,将那串链子捂在了自己的心口。
简直是一派胡言。
乌里斯下意识觉得这个异教徒的话不可信。他开口就攻击了两个教廷中重要的人物,却没有任何令人信服的依据退一万步,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但是会有人选择相信他这个异教徒的说法、质疑至高无上的教皇吗?
包括鲁玻蓄意毁坏神像这件事。谁来做证人都有一定的说服力,唯独这个异教徒不行。
这个男人无论对哪一方势力都是无用的,注定要腐烂在异端裁判所的地下监牢里。
乌里斯做了判断,心里已经开始计划着今晚把这颗烫手山芋给解决掉,却见戈尔多沉思了片刻,扭头跟乌里斯说了句话:我倒是觉得,他说的这些挺有意思的。
乌里斯:
乌里斯:您是认真的吗?
就算您和教皇党之间有争端,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吧?乌里斯在心里说道。
他希望戈尔多能马上找回理智。但是乌里斯注定失望了。戈尔多点了点头,站了起来,环顾了四周一圈,说道:我打算继续调查。但把人关在这儿总不是个事儿。你们这里太刻薄了一点,连裤子都不让囚犯穿。
乌里斯:
既然所长您对这个异教徒没什么办法,不如就把他交到我手上吧,我会抽空继续审讯他。戈尔多说道,如果你不放心,那就先由圣殿骑士团来接手他,反正骑士团的牢房里也没多少犯人,看管个异教徒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和上回捞戈尔多的黑巫师朋友是一样的套路。
乌里斯眉头一皱:这样没问题吗?
沃伦点头:没问题。
乌里斯:
他的错觉吗?他总觉得戈尔多有种把圣殿骑士团当做自己后花园的态度,想往里面塞人就塞人,想做什么安排就做什么安排,而且圣殿骑士团长沃伦甚至有些乐见其成?
最后,乌里斯决定,把人交出去。至于那个异教徒说的话,他就当做没听见。
*
戈尔多把这人领回了圣殿骑士团。
他们回程的马车后头加装了异端裁判所友情借用的囚车,纯黑色,说是囚车内绘制了减弱魔力的魔纹,并且还充斥着能使人昏迷的雾体药剂。总之,为了防止这个魔法造诣不俗的囚犯逃跑,异端裁判所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戈尔多在沃伦的邀请下坐了同一辆马车。他看着沃伦的头发在月光下闪烁着淡淡的流光,开口说道:您的发色很特别。
学生时代,第一眼见到沃伦起,戈尔多就觉得这位骑士团长无论是发色还是气质都很特别。
沃伦的眼睛眨了眨,银白色的睫毛微动。他说:很多人都这么觉得。
你和异端裁判所的所长熟悉吗?戈尔多问。
还行。当年我因为苍白的头发和眼瞳也差点被判定为异端,是乌里斯驳回了那些人的指控。沃伦说道,他虽然有些特殊癖好,人看起来也不那么可靠,但对他的工作还算是负责。
戈尔多:所以你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贬他?
戈尔多一时失语,沃伦却正视他,说道:你收留这个异教徒是为了对付教皇?
没错。从现在的立场看,我的身家性命一半都托付在扳倒教皇上。戈尔多摆了摆手。
既然要扳倒教皇,那你考虑之前的提议吗?沃伦冷不丁说了这一句。
戈尔多:什么提议?
沃伦:试着做国王。
戈尔多:
沃伦:你不做国王,对付教皇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别看你现在受到国王陛下和公爵的重用,但总有一天,国王与公爵会兵戎相见,到时候你一样要选择立场、要卷入纷争。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去争夺这个位置?
戈尔多沉默了片刻:请您不要将谋反说得跟幼儿抢桃子一样简单。
那么您是站在公爵那一派,支持他继位?沃伦冷静地问,你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很好。
戈尔多:我说我跟他不熟,你信吗?
衣着华贵的黑发少年深吸一口气,将视线转向外头黯淡的月色。
他该怎么跟沃伦解释自己身怀黑魔法、不适合做国王的秘密?
虽然基本没什么人能拆穿他但是平心而论,戈尔多对黑魔法的喜爱远超白魔法。况且他也无法想象自己统领一个国家的样子。
沃伦却把戈尔多的沉默当做了默认。
如果是德蒙特公爵我认为他做不好这个皇帝。沃伦浅淡地说道,我曾经见过他一面。那个人心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已经习惯了将兵刃对着所有人。这样的人即使做皇帝,也难以获得内心的平静和满足。
戈尔多:真的假的。
他又不是没见过那位公爵阁下。
戈尔多觉得他挺积极向上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把人关进圣殿骑士团的牢里之后, 戈尔多决定还要再询问一些关于神纳教的细节。
有一个人必须到场。
于是,某天,亚特里夏在完成自己的教学任务后带着满身的不悦气息, 被戈尔多请到了圣殿骑士团的地牢里。
你看起来很不高兴?戈尔多问他。
亚特里夏瞥了他一眼:因为我发现神院里也有不少的蠢货。我在那里读书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普遍存在着的智商差距,但是我没想到,神院居然一届不如一届。
戈尔多:这话可真亲切啊, 他们高中的班主任也经常这么说。
导师,您也别对他们太苛刻了。他们都还年轻。神院学生们即使正常毕业也大多不过二十岁左右。
亚特里夏听了这话却没有被安慰到。他一脸冷漠:我今天教的学生比你还大几岁。
戈尔多:
亚特里夏:我知道,我不该以你的标准去要求他们。但实际上我也不会这么干。说真的, 早知道某天我会成为神院的导师,我就不该听你父亲的话收你做学生。
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啊。
戈尔多轻轻笑了一下:我可以理解为您这是在夸我吗?
亚特里夏瞟了眼他脸上的笑容, 撇过头轻嗤了一声,却没有开口否认。
等他们走过长长的牢房通道,来到某片有些昏暗的监牢前方时,戈尔多说:到了。
亚特里夏往监牢里看了一眼, 发现牢里的异教徒衣衫褴褛, 发须凌乱, 跟个野人没什么区别。
亚特里夏皱了皱眉:你们就不能给他穿上裤子吗?
戈尔多:他把这档事儿给忘了。
拜托一旁守卫的骑士帮忙给这个异教徒穿上干净的裤子之后, 戈尔多帮端了两张凳子过来,和亚特里夏一起坐在牢门的另一端,就着火仗明亮的光芒审问这个特殊的犯人。
劳烦你们先出去。戈尔多吩咐了几句,守卫骑士似乎早有所料,恭敬地行礼后就依言退出了这个牢房。
嘿,醒醒。戈尔多呼唤了一声。
异教徒的肩膀略微耸动了一下, 抬起了那张憔悴青黑的脸。
圣殿骑士团自然是不存在什么刑讯逼供的, 他身上的伤戈尔多也都给他治疗过了, 但是被关押的事实还是给这个异教徒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压力,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根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只剩一口气,随时都会升天一样。
你们还想做什么?异教徒嘶哑的声音中甚至带了几分生死看淡的冷漠,我还有什么价值,值得你们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戈尔多说。
异教徒笑了笑:无论你们问什么,我都不会回答的
我们的族裔自从踏上这片大陆开始,就知道我们的灵魂终有一天会埋葬在无尽的黑暗里。
戈尔多:好的,神纳教果然信奉唯心主义的灵魂论。这倒是和典籍里记载的一样。
异教徒:我不确定上苍最终是否会依照善恶来清算命运,但我已经明白日夜的诅咒无法使我的仇敌得到报应
戈尔多:神纳教的文化教育的确做得不错看你说话一套一套的,比我们神院那些半天憋不出一首赞美诗的学生要好很多。顺便,我可以解答你的疑惑,为什么你们的诅咒从来没有起效过因为你们想杀死的毕竟是教皇,当世的光明魔法大师。他身后还有一整个团的光明主教,三天两头就聚在教皇厅里给他祈福祝祷净化所以想用诅咒来杀死他,几乎不可能。
异教徒:
异教徒怒气冲冲:杀了我吧!无论你怎么讥笑我,我绝不会出卖我的同胞的!
戈尔多有些惊讶:原来你还有同伴?那他们怎么没来救你?
异教徒:
异教徒的心被扎碎了。几分钟内,戈尔多再次让他的心理防线崩溃了一次。
跟戈尔多絮絮叨叨的审问风格相比较,亚特里夏就直接多了:废话少说,把关于那些头骨的信息全都给我吐出来。
异教徒愣了愣,忽然以从未有过的警惕目光盯着他们,漆黑的眼中幽火闪烁。要不是牢内牢外还隔着一道栅栏,戈尔多甚至怀疑这个异教徒会用刀划破他和亚特里夏的喉管。
原来你们也是为了头骨而来。异教徒将自己的半张脸埋在了阴影里,是教皇派你们来的?不,如果是这样,我根本无法离开异端裁判所所以,你们虽然与教皇为敌,但是也觊觎着头骨的力量?
戈尔多:
觊觎什么觊觎,现在俩头骨就在他和亚特里夏身体里呆着,并且成了彻底的烫手山芋。尤利安这种只喜欢种田的佛系亡魂也就算了,克劳狄那种活着就很能搞事死了也不肯安息的大帝实在是令人难以招架。
虽然头骨的确能大幅度增强魔力,而且还附带许多魔法知识,但是这种玩意儿谁爱要谁要好吧。
亚特里夏听了异教徒的话后,果然阴测测地笑了一声,抬头望向对方的眼睛:觊觎?我知道,那个老不死的家伙是杀了你们的不少教众才抢到的头骨。但很不幸,不只从你们那里抢来的那个,他手里还有其他的头骨。
异教徒脸部的肌肉颤抖起来。
他们踏上西大陆就是为了将神纳教失落在外的宝物收集回来。教皇手里有过两个头骨,这固然是天大的坏消息,但需要考虑的是西大陆如此广袤,神纳教的教徒花了百年也没有寻访到其他头骨的踪迹
只要打败教皇,就可以回收两个头骨。
这实在是令人兴奋的消息。
亚特里夏:他本来是想把那些头骨都安在自己身上但是毕竟年纪大了,不是很符合头骨的口味。所以无论他做什么,都没能和头骨融合。
说到口味两个字时,戈尔多无奈地扶额了一下。他听见亚特里夏继续说道:
于是,教皇想出了一个方法,反向榨取头骨的力量,借头骨的魔力达到灵与肉的永生不幸又失败了。最后他找了很多的材料来实验,寄希望于头骨储存灵魂的特殊性,借此达到永生。但是他的实验出了一些意外。某一个头骨,在实验失控的情况下,和某人融合了。虽然带来了一些副作用,但是头骨的确是和人体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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