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羽轩一脸尽是坚持,昂着头指指薛沁芮的脚。
“不过是伤了脚而已,负伤任职的官员多得是呢。何况,我去礼部一直坐着,无妨的。”
卫羽轩摇头。
透过窗户,薛沁芮见日头愈高,心急得要烧起来:“那我求你,如何?”
卫羽轩偏过头去,睫毛偶尔扑扇一回,就是不回应。
薛沁芮微微躬身,声音放得极柔:“羽轩?”
卫羽轩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趁薛沁芮毫无防备之时,抓过她的一只手,用右手食指在手心上开始画。
他的指尖好似在薛沁芮长过茧的手上溜冰,引得薛沁芮整条手臂都忍不住略略颤抖。
画过片刻,他收回手望向薛沁芮,待她回复。
薛沁芮回味半晌,还是不得不开口问道:“你……在写字吧?”
卫羽轩脑袋一歪,眨眨眼。
“我没认出来。”薛沁芮尴尬一笑。
她的手因常年劳作,脱过皮、长过冻疮,手掌上的皮相较于京城贵女们来讲厚上许多。任谁也想不到,远远瞧上去一双绝世玉手竟毫不细腻。
卫羽轩虽画得慢,却不能令薛沁芮感知出究竟写了些什么。
“我不动,你去拿纸笔来写吧。”
卫羽轩动作极快,刷刷写毕,立即拿至薛沁芮眼前。
薛沁芮侧身去瞧:“‘条件?’什么条件?”
叩叩。
“进来吧。”
安舒面带笑容,只是跑得头发有些乱:“主君,礼部的人讲,陛下知晓了你的伤势,允你在府上办公。”
“何人给陛下讲的?”
“主君,昨日的车驾毕竟是陛下赐的。”
薛沁芮再瞧卫羽轩一眼,吩咐安舒:“叫他们把书房好生收拾一下,若礼部送来什么文件,便放在那儿吧。待我更衣就来。”
安舒领命,又关上门出去了。
薛沁芮看回卫羽轩:“眼下我在府里办公了,你还不愿我去么?”
“书房太远”。
“还远?”
卫羽轩看着她点头。
薛沁芮一笑:“你总不能把我锁在屋子里,非要我长成头猪吧?”
听得此言,卫羽轩将笔杵上下巴,端详薛沁芮片刻,低头写,“亦可”。
“亦可?”薛沁芮不知该笑还是该着急。
卫羽轩继续认真地写,“便无人愿做小”。
薛沁芮读上两回,哑然道:“羽轩,你在担心些什么?”
卫羽轩抬眸瞧她一眼,缓缓低下头去,抓住纸张的手搭在腿上。
“那些愿做偏房的人,是不管女子长相是否耐看的。只要我在这个位置上,他们连做男宠都愿意。只是,”薛沁芮坐正些,看向眼神里无限落寞的卫羽轩,“我不想要什么偏房,更别提什么男宠。无论他们有多少美色,我都不是那般的人。”
卫羽轩这才又抬起头来,看着薛沁芮眸中自己的倒影,许久后又低下头去,攥紧手中的纸,而后放开。
“如何?可否放我走了?”
然而卫羽轩低头在那张充满褶皱的纸上继续写,“我美色何如”。
薛沁芮看看这五个字,又看看那双她见过最美的眸,竟一时无语。
原本想用玩笑糊弄过去,不料思绪却被牵走。
卫羽轩屏住呼吸,整个屋子比薛沁芮醒来之前还要安静许多。
等不到回答,卫羽轩又低下头去,欲将那张才展开的纸揉成球。
“你呀,”薛沁芮忽地开口,“是见一眼就忘不了的那种。”
卫羽轩停下手中的动作,竖起耳朵听着。
“见你一眼便悟得,褪去凡尘,在广袤天地间肆意奔跑,会是个多么美妙的梦,”她看向卫羽轩的眸子,“有时真想钻入你眸中的世界,摘一颗星星出来。”
卫羽轩定定地看着薛沁芮。
他的眸子如同被天河洗涤过,连里头的星空都没有一丝多余的云遮挡。星空之下是一片寂寥的草原,一片薛沁芮从未亲眼见过的草原。夜风拂过,百草摇曳,繁星坠入沉睡的九曲河流。
她已经很久未曾这般看过卫羽轩的眸了。上回细细端详他的双眼时,便险些沉沦入那虚妄的世界去。
“又或者,不出来。一直在里面,倒也快活。”
话音未落,卫羽轩便已扑过来,一把将薛沁芮抱住。他抱得极紧,然而又似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力道。
“羽轩?”她的脖颈卡在他肩上,“羽轩快放开,我喘不过气了。”
此话又未讲完,卫羽轩便飞速放开她,抽来一张崭新的纸,挥笔而就,递至薛沁芮眼下。
“允许我走?那有何条件么?”薛沁芮笑问。
卫羽轩低头继续写,“别动”。
“好,我尽量不动,养伤便是,”薛沁芮答应道,“这下子,我能走了么?”
卫羽轩转转眼珠,又去抽一张新纸。
门忽地被打开,薛沁芮脸上的笑还未消去。
“礼部都在兢兢业业做事,谁人知道她们的上司竟还在睡房里与夫郎卿卿我我。”
“琴楠?”
洛琴楠双手扒在门上,被汗水沾湿的鬓角贴在脸上,眼里的火光比今日外边的太阳还炙热。
“洛大人——主君,”安舒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奴实在没拦住。”
“无妨。”薛沁芮答着,转头示意卫羽轩不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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