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同时,罗老太也知道,殷云舟是个性情温文尔雅、才华横溢又品行皆优的好孩子,如果不是身份特殊,着实是个良人,乔安动心也并不奇怪,而且她以前也许诺过,一定不会逼迫孩子,让孩子选自己喜爱的夫婿。
想到这种种,罗老太不由地头痛。
“安丫儿啊。”
罗老太忍不住:“婚姻大事,事关重大,你不若再考虑一下?”
乔安坚定:“娘,孩儿心意已决。”
“你这孩子……”罗老太看着她坚定的眼睛,顿时更是为难,犹豫半响,心里的天平却终究是渐渐倾向于满足女儿的心愿,嘴上也不由地软化:“等娘与你大哥再商量——”
“没得商量。”
李稷突然冷冷说:“朕不同意。”
罗老太一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李稷在她和安丫儿面前,从没自称过“朕”。
李稷盯着乔安,一字一句:“朕不会同意你嫁给他。”
乔安猛地抬头怒视他:“凭什么?!”
就凭他爱她!就凭她只能是他的女人!
李稷生生吞下了险些脱口而出的狂言,冷冷说:“就凭朕是皇帝,就凭朕是你大哥!”
“即使是大哥,也不能枉顾我的意愿,左右我的婚事。”
乔安冷静地说,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眼睛:“大哥变成了国君,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所以也要把对天下令行禁止的那一套,也用在妹妹身上吗?!”
李稷从未见过她如此尖锐凌厉的抗拒,只觉得心口一股暴怒之火瞬间烧了起来:“你为了他这样与我说话?乔安!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乔安心知自己绝不能退让,大声说:“我要嫁给他!我一定要嫁给殷云舟!”
罗老太不知道说着说着怎么这兄妹俩就激动得像是快打起来了?连忙阻拦:“这是怎么了,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乔安听见罗老太的劝阻,看老太太一脸着急,抿了抿唇,低下头去不吭声了。
李稷闭上眼,修长的指骨生生花梨木椅扶手里,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刚才乔安那句“一定要嫁给殷云舟”,如同一把猝不及防捅进他心口的刀,痛得他几不能喘息。
李稷深深呼吸几下,勉强冷静下来,对罗老太说:“娘,您先去休息,我单独有话说与她说。”
罗老太担忧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乔安,才缓缓点了点头:“有什么话,你们兄妹心平气和地说。”
李稷勉力一笑:“好。”
罗老太惊疑不定地被宫人搀扶走了,房间一片死寂。
李稷盯着跪在殿下的乔安,突然冷笑:“你倒是聪明,特意当着娘的面儿说,让我投鼠忌器。”
乔安低着头,淡淡说:“我不知道大哥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征得娘和大哥的同意而已。”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与我装傻?!”
李稷猛地站起来,大步走到她旁边,掐住她的下巴生生抬起来,死死瞪着她的眼睛:“乔安,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
李稷咬咬牙,颤着声线,一字一句:“我心悦你,我、我想娶你为妻!”
话音出来,李稷觉得胸口压着的沉甸甸的东西莫名空了。
他终于还是说出口了。
乔安的心情却不太好。
终究还是被挑破了。
有那么一刻,乔安几乎忍不住心中骤生的埋怨与愤慨,想质问想讥讽他为人兄长,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但是当她抬起头,却对上他眼中烈火沸腾般的怒与恨,狼狈的自怨与不堪。
乔安突然便哑然了。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她的这位义兄,在诡诈冷酷的手腕下,是个多么端正又自矜的人。
他骨子里是李家清贵世族流传的持身守正,是一个士大夫阶级最传统又克制的凝塑。
乔安一直相信,如果当年的李府全族没有因为曹光的污蔑而被抄家,如果他如今是仍然以李尚书令之子的身份、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在世人的期待和赞赏着长大,他会成为最清正矜持、最有才华的名臣贤臣,会被天下人赞誉,会以最光明的形象流芳千古。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乔安更无法想象,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绪,能违背自己为人处世的准则,亲口说出这样把自己卑劣低贱到尘埃里的话来。
比起愤怒,乔安的心里竟然是莫名的难过。
“大哥。”
乔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稷骤然一僵。
乔安喃喃:“我一直记得,当年初见时,你是怎样的清风霁月、高华孤傲的人物,让妹妹一见,就仿佛看见了谪仙……”
李稷没想到她竟会说这些,神色微怔,随即越发狼狈地侧过脸,冷冷说:“你错了,我不是仙,我是人,有七情六欲,有贪痴妄念。”
“那你想怎么样?”
乔安破罐子破摔:“大哥,我不愿意,难道你还要强娶我吗?”
“我强娶你?我若真想逼迫强娶你,你还能在这里扬言要嫁给别的男人?!”
李稷眼中燃烧着怒火:“乔安,你便只记得我的不好,只看得见我的卑劣强硬,看不见我一点隐忍让步是不是?我李稷便是千般万般不好,待你也从来一片真心!不曾有半分欺辱慢待!你何以把我想得那般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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