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假乱真,不难。
而规模庞大的以假乱真,便真的将杨显骗过了。
所以,得知谢珩为了陪伴亡妻的棺椁,一个月闭门不出,杨显坐不住了。她的身份和好奇心,都使得她选择去国师府一探究竟。为了防止谢珩暗算她,她带上了黑教所有的长老和谢璎。
没想到,谢珩就是在等着她来,他联合皇帝偷偷调动乾州的军队,要置她于死地。
而此刻,面对疯了的谢珩,杨显忽觉得大势已去。
她被谢珩打伤,一口血飞溅出来,和浓浓的夕阳像是融在了一起。
杨显的小身子跌倒在地,重重摔下来,一时又痛又麻,她难以动弹的仰望谢珩,看到他怒气喷薄的脸和那双至恨至痛的眼睛。
“你们祖祖辈辈,害死了多少条人命,又制造出多少个政治的祭品。”谢珩狂怒的吼道:“而你又害阿璎,你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
杨显喘吁,流血的唇上扬出一道纯真的笑,“爹临死之前就嘱咐过安安,找机会灭掉白教,控制皇族,让黑教成为湘国唯一的掌权人……爹说了,安安是几百年难遇的巫童,既然诞生成教主的女儿,那就是上天赋予黑教的使命……”她说:“一切都是蚩尤大神的旨意。”
“信口雌黄!”连杏儿的声音忽然插-入。
只见连杏儿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出来,多日的精神折磨让这个开朗爱笑的女孩此刻看起来面黄憔悴,每一寸皮肤每一丝毛孔都透露出阴郁。
她的手里提着一把剑,在和杨显对视的瞬间,她所有的情绪都爆发了,爹的死、杨显对她的欺骗,滚滚演来的记忆化作滔天仇恨。
连杏儿提着剑就冲向杨显,吼道:“你这个骗子,我要为爹报仇!”
锋利的剑捅进杨显的身体,杨显的惨叫如被卡住似的断裂,连杏儿被喷了一脸血。鲜血没令她骇然,反而更加激化她的疯狂,她拔出剑、再刺!狠狠的刺、再拔!
骗子,竟披着天真无害的外表把所有人骗得团团转!
骗子,杀了爹,还侮-辱他的尸体!让她一夜之内失去了家和亲人!
这个骗子就是死一百次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周遭的倒抽凉气声,连杏儿听不见。谢珩在她身后,只看见她不断的戳-刺杨显的身躯,剑进去又出来,将杨显那一袭黑衣染得暗红,拔剑的时候甚至带出伤口的血肉,连杏儿也被喷得浑身是血。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她疯狂嘶叫,泪洒涟涟。
就在这时,何漱衣的声音高亢的响彻在院中。
“杏儿姑娘,停手!”
此刻正厅内的激斗已经结束,在军队的协助下,七个黑教长老被斩杀在地。混战中,温茗收起破碎的谢璎,而何漱衣则在梨花婆婆的掩护下,且战且行,穿过骁勇善战的士兵,来到前院。
当她看见连杏儿疯狂戳-刺杨显的一幕,忽的感到如坠冰窟,身体被寒意覆盖,心也像是湖面的冰被踩了一脚那样支离破碎。
“杏儿姑娘,住手!”何漱衣边喊边冲过去。
梨花婆婆没拉住她,她冲向杨显,在连杏儿再一次拔出剑的时候,抱住杨显,与她一同跌坐在地。
谢珩忙揪住连杏儿,打掉她的剑,她狂喘着、上气不接下气,两眼还烧着仇恨的火,“别拦着我,让我杀了她……让我杀了她……”
何漱衣没看连杏儿,怀中杨显的血也染红了她的衣裙,她压制住破碎的心扉,柔声唤道:“安安?”
杨显的眼珠子动了一下,接着是手指弹了弹,她很惊讶自己竟然还能找到知觉。
“漱衣姐姐……”
“嗯,安安。”何漱衣露出一抹悲悯的笑容,“我知道你很疼,不要害怕。”
害怕什么呢,害怕死亡吗?杨显凝望着何漱衣渐渐模糊的面容,疼痛到麻木的感觉也同样麻木了她的恐惧。
她好像一点也不怕死,只是有些不甘。
杨显气若游丝问:“漱衣姐姐,为什么还愿意抱安安……”
“因为……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日子,很快乐,大家是真的打心眼的喜欢安安。”何漱衣喃喃,敛藏下眼底最后的怨恨,用悲悯和柔和注视杨显。
自己不是个悲天悯人的人,也没想过放杨显一条生路,但是,临到头来,何漱衣的心很凉很痛,她也是舍不得的。
“漱衣姐姐,安安好不甘心啊……”杨显的声音虚弱到沙哑,“爹把称霸湘国的任务交给安安……杀了娘和哥哥姐姐,都是为了安安……可是最后……安安却败给了你们和皇帝……”
“漱衣姐姐……身为巫童的安安……为什么还会失败……”眼泪从杨显的眼角滑落下来,落在何漱衣的手背上,由烫变凉,渗入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拥住杨显,贴在她脸旁,温柔呢喃:“安安没有错,只是生来站在一个错误的立场上……冥冥天道,谁也违抗不了……”
杨显的眼睛全然模糊,不知是眼泪太多,还是知觉被抽离得所剩无几。
“漱衣姐姐,安安错了……对不起你和谢珩哥哥……”她用最后的力气,将视线投向头顶那蓝汪汪的、无边无际的天空。
“天好蓝,云好白啊……安安希望,下辈子也能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
声音消失了,像是柳絮被吹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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