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声说着拉开乔景的手,即便头也不敢回地走向了窗边。
乔景两手撑在榻上,听着裴舜钦的脚步声心中一片凄然,她转头看向重重帘帐后那逐渐模糊的身影,反身从枕头下摸出个香囊向裴舜钦奔了过去。
“等等!”
她急切唤着,跑到花几旁手拿起几面上放着的小花剪,手忙脚乱地剪掉一缕青丝,又倒出本来装在香囊里的香袋,将头发放进去拉紧了束口。
裴舜钦懂乔景为什么要这样做,所以他不催促,只是安静站在窗边等着。
“早些回来,我等你回来。”
乔景将香囊塞进了裴舜钦手里,神情坚定。
她不想裴舜钦在浴血奋战的时候还牵挂着她,所以真到分别的时候,她反倒没了眼泪。
裴舜钦垂眸看到香囊上绣的不是女儿家常用的花样,而是一只活灵活现的蝈蝈儿,眼神里不由流露出了几分疑惑。
这香囊本是乔景为插钗之日准备的,裴舜钦逃了,她便一直将之带在了身边。
这香囊终于是到了它该到的人手上,乔景鼻尖一酸,快步走到裴舜钦身旁,圈住他脖颈踮脚在他唇上又吻了一下。
“我还有很多事要告诉你,你快点回来听我说。”
她直视着裴舜钦的眼睛,始终没让在眼里打转的眼泪落下。
或许裴舜钦到现在都不懂她为什么会在不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时候就决意要嫁她,她想要在日后告诉他,她对他不是一见钟情,而是宣城里与他的那两次擦肩而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她无望生活里的一希寄托。
“好。”
裴舜钦将香囊塞进怀中离心脏最近的地方,郑重其事地答了声好。
这一夜两人说得最多的就是“等我回来”和“早些回来”,似是他们说得再多些,再诚恳些,重逢的那一日就会真的早些到来。
至于马革裹尸的那一星可能,他们都默契地绝口不提,可是不提,除了代表不知道,往往还代表着不想说。
裴舜钦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同乔景说这个话,离开的最后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将乔景拉进了怀里。
他紧抱住她,叮嘱她道:“如果我回不来,你就忘了我好好过日子,千万别犯傻。”
乔景听到这话,身体不觉颤了一颤。
“不。”她压抑住心中泛滥而出的悲意,果断拒绝了裴舜钦。
“我偏不。”
她抱紧裴舜钦,作对似地又说了一遍。
裴舜钦低下头,悄然露出了一个苦笑。
有了乔景这句话,他怕真是在战场上只剩一口气也得吊着回来见她。
“好。”他轻声答应,眷恋地吻了下乔景的头发。
裴舜钦从窗边离开,身影不多时就被春日幽深的树丛掩盖,乔景始终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待确信他已经走了之后,心里骤然觉得空荡荡的。
天色愈亮,她倚在窗边无声落泪,访秋上了阁楼她也浑然不觉。
“小……小姐……?”
访秋前来伺候乔景洗漱,步上二楼看到她这副形容惊得非同小可。
乔景回过神,有些茫然地看向端着铜盆手足无措的访秋,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
“访秋,给我换衣裳。”她站直身体,抹去了颊上的泪。
“我要去等爷爷下朝。”
作者有话要说: 小裴小乔:执手相望泪眼,竟无语凝噎。
作者:好了好了妻追到手了可以发配边疆了,再见!拜拜!
☆、第八十九章
京城人皆想,边陲之地的战火无论如何也烧不到天子脚下,所以往东族增兵一事在城中不过就激起了几日涟漪。
鼓舞之后,京城仍是回复到了歌舞太平,宴游不息的日子,乔景自送走裴舜钦后,再无心去参与如花会那般的往来酬酢,每日心里牵挂着的无非就是前去延州的那个人。
裴舜钦每十天便会给乔景寄来一封书信,路途遥远,又常有波折,是以乔景收到信时往往都在信件发出的半月之后。她无法知道裴舜钦现在好不好,就只能从信里的只言片语,一撇一捺去猜测他现在的处境。
裴舜钦从不在信里说战场上的事,但心细敏锐如乔景,仍是可以从裴舜钦的言语里窥见那千里之外硝烟弥漫的场景。
后来乔景渐渐猜出了,裴舜钦信写得简短,笔画粗颤的时候就理应是在前线,她不敢去想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那些血与火的,就只能安慰自己好歹他还平安。
二月过去,战事不曾像大齐期望的那般速战速决,情势反而愈加胶着。及至春末夏初,裴舜钦来信的时间变得混乱,乔景也不知是苦夏还是心有忧虑,较之春时又清减了三分。
京城不知从何时忽然传出流言,说河阳节度王元武在积粮屯兵,修缮兵甲,恐怕要反。乔景亲身经历过太平县令与南延勾结买卖兵武一事,知道此流言恐怕是空穴来风。
王元武要是起兵,必然要从东面分一部分兵力前去河阳镇压,乔景满心忧虑又无计可施,只能暗暗祈祷这当真只是一个流言。
但世事往往不如人意。
及至汛期,河阳镇一连下过了半月暴雨,暴雨过后,一个农夫从山洪退后的泥泞里挖出了一块刻有“顺天承运,元始武尊”的石板。
农夫将石板献给王元武,王元武见此石板长叹三声天意后,毅然起兵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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