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奕昕悠悠道:“养孩子的责任太重了,如果我对他的爱不够,他会怪我的。就像我拼命让自己不怨恨我的亲生母亲,我仍然无法喜欢她一样。儿女……就是你明明为他受过很多苦、做了很多事,他们仍然会理直气壮怪你的一种特殊的人。连我自己都是这样,苏静不是好妈妈,可是事实上小时候她也为我冒了险受过苦,我一生也没有为她做过什么事,我仍然觉得是她欠了我一样。我很害怕生命中会有理直气壮觉得我欠他的人。”
许嘉言看着她,明白她的经历和智商造就了她这样的观感,她不是无理取闹,而是太懂事了,太明白了。
“生儿育女,简简单单的人伦,不用想那么多的。”
“生了后要养的,要花时间的,怎么不想呢?”
“你生,我养呀。”
“我才上大学,真要结婚生子也是我念完博士之后了,你要不要跟我说这么远的事?”
许嘉言叹道:“等你念完博士,我都三十好几了……”
宋奕昕白了他一眼,说:“刚刚还在说阳儿的教育问题,你扯那么远。怎么会有男人这么执着于孩子呢?不是女人才更容易心念念着孩子的吗?”
忽然宋奕阳说:“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太难养了,所以才不喜欢孩子?”
宋奕昕哧笑:“想什么呢?你不难养。就是我这一生父母缘比较薄,也许我跟我妈一样,这方面挺凉薄的。我自己想做的事挺多的,暂时不想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孩子身上。”
许嘉言听她提到父母缘薄,提醒她:“欧阳伯父是无奈的。”
宋奕昕说:“那我妈呢?”
“可能也情非得已……”
“索菲亚就是我亲生母亲。”
“什么?还真是……”
宋奕昕没有和许嘉言说起过这事,倒不是有意瞒他,而是两人相聚时间不多,话题没有转到这方面。
宋奕昕狐疑:“你知道?”
许嘉言忙道:“我不知道。我见她对你很特别才怀疑的,你的嘴角和下巴长得跟她很像。这事……我也不能追问。她对你没有恶意,你又那么忙,我才没有提。”
宋奕昕也没有怪许嘉言,这本来就是苏静和她之间的事,应由她们自己选择怎么处理。许嘉言又没有证据,他如果凭着一点点怀疑就追着他人的隐私不放或者指手画脚,宋奕昕也不会喜欢他了。
宋奕昕叹道:“她冒险生了我当了单亲妈妈,还在我最难养的前两年养过我,没有把我养残,这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年轻女人来说是相当不易的。可是她和李先生结婚九年了,人就在香港,也没有一天来找我。最伟大的母爱和最自私的人性就矛盾地出现在她一个人的身上,我对旁人定要坚持有恩报恩,可我偏偏无法不介怀这九年来我在她心里还不如一个会议、一个度假。对待母亲,我这样的人尚且会记怨不记恩,世上又有多少人比我更高尚?儿女就是这样的债,我害怕把自己累得半死,他们仍然觉得我欠他们,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许嘉言暗想:女人太过聪明,就容易思考得太多,可是又不能说她是错的,这是她的经历和正直的三观造成的。如果她不正直,她就会是那种只会怨恨索菲亚觉得全世界她最委屈的孩子了。因为她的正直三观和坚毅个性,她就非常清楚,事实上是苏静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对她有生恩和养恩,反而她对苏静没有一分恩情。可是饶是如此,她仍然不高兴有这样的不负责任的母亲,在传统的观念里还是母亲无情与不称职,是母亲欠了她。
正直的三观条规和亲子天性伦理是相悖的,这让她不想生孩子了。因为她肯定做不到生出来不顾不养,所以索性就不想生了。
心理学家都不是讲大道理的人,而是最好的聆听者,许嘉言称不上“家”,也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对待这样的女人,需要一些耐性,让时间解开她的心结。
许嘉言说:“我妈……也是长辈们喜欢多想,也许等我们当了长辈也是一样的。如你所言,你才念大一,你要是现在生个孩子,抱着孩子上课才搞笑了。长辈的啰嗦,你也别放在心上。”
宋奕昕也释然了:“大年初一的,我也不想管这些事了。”
许嘉言说:“原来就在考虑阳儿的学业的事,这是扯远了。现在要考虑阳儿升中学的事,我觉得还是送他去国际学校好,国际学校里的见识和人脉不同。”
宋奕昕却坚持着:“他是我的弟弟,人脉资源够得上你我这样的人,所以他需要的是本事和坚毅,而不是人脉见识。”
许嘉言否定不了她这个观点。
宋奕昕看向弟弟:“阳儿,你说呢?”
宋奕阳看看严格的宋奕阳和宠他的准姐夫,叹道:“干嘛要我做这种成年人都很难选择的题目?”
许嘉言才笑道:“就是,有多少孩子念什么学校、走什么路是自己决定的?即便有,哪些路又一定是对的?”
宋奕昕说:“我不是舍不得送他去国际私立学校的钱,但是我想他从现在开始,逐渐摆脱依赖性。”
许嘉言说:“你总不会让他现在就经济独立吧?我绝对不同意!”
“他成年之前我怎么可能让他经济独立?这不现实。只不过今年他十二岁了,明年升学,我给他一年半的时间准备和考虑,我要他做一道人生选择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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