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在普陀山上念了一个月多的佛，终于在过年前被罗云泽允许回家为了迎接她回来，罗云泽还派人在原来的后院里修了一个佛堂, 除了吃喝睡，平日里不得踏出佛堂一步。
    另外请了两个体型肥硕的女仆人来照管她，免得她佛心不坚定, 又跑出来做些惹是生非的事情。
    七姨太贺兰大概是在普陀山上修炼精进了, 本来以为她会又哭又闹，没想到居然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就乖乖跪去佛堂前了。
    对于罗云泽如此对待这位名义上的小妈, 罗夏至有时也觉得过于残忍，但是回想到自己在崇明岛上差点被她派人害死, 加上她害的他没有见到罗振华最后一面，又觉得她罪有应得。他毕竟不是真的圣母，对谁都能做到以德报怨。
    更何况罗夏至记得，小夏跟自己说过, 他是被人推下四楼的露台的。
    凶手是谁，至今他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倒是罗敏敏对于自己姆妈淡然的态度，让罗夏至有些吃惊。
    姆妈以前火气太大，吃吃素，念念佛，对养生有益。
    这位今年过年也不过才二十一二岁的女子，看到亲妈落到这般境地，只是这样淡然地说着，然后摸了摸自己微凸的小腹她如今有了六个月的身孕，算起来明年三四月就要生了。
    到了八个月的时候呀，我做些小衣服，小袜子让夏至给你送到婆家去，给你催生。
    白凤凰摸着罗敏敏的肚子说道。
    上海旧时有这样的习俗，孕妇怀孕到八九个月的时候，娘家人要派兄弟送婴儿的衣服，以祈祷产妇生产顺利。
    这送衣服的大舅哥自然不会是罗云泽，不过让上海滩现在最出风头的罗三少送催生礼，也算是给足了这位六小姐婆家面子了。
    小妈妈，还是你懂我。
    罗敏敏感激地握住白凤凰的手。
    她知道自己的姆妈在罗家现在已经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地位还不如罗家得力的仆人。就怕到时候娘家没人来催生，害她在婆家被人看不起，以后没有好日子过。
    她嫁的那家白家也是世代经商。
    商人秉性逐利，捧高踩低是骨子里带的本性。若知道她在母家失势，明面上做不出什么，但是将来日子一定不会好过。如今得到了白凤凰的保证，她这才安心下来。
    阿弟真是了不起，现在全上海滩太太小姐们都为阿弟的百货公司着迷。
    她拉着罗夏至的手，温柔地说着，我也去你们的百货公司看过，真是漂亮，全上海也找不出第二家那么好的百货了。
    姐姐要是喜欢就多来逛逛，这几天年末正是最热闹的时候，都是来采购过年东西的。远的还有从东北过来的呢。
    罗夏至吃力地锤了锤肩膀。
    你看，你三弟都累的瘦了一圈，我是心疼死了。叫他不要事事亲力，他还不肯。
    白凤凰摆摆手无力地说道。
    姆妈，忙过这段时间就好了。过了年，想要忙还忙不起来呢。
    罗夏至这倒是真的实话实说。
    虽说按照习俗，初五店铺就会开市。但是那时候店铺开了，却不见得有什么客人。这时候又不像他上辈子，春运大军浩浩荡荡都要赶在初七之前回城上班。
    这上海城里还好些，周边郊区，乃至其他省份的人至少要过了十五才会重新回城。过了年就是好几个月的淡季，就他之前的观察，这淡季至少要持续好几个月，说不定清明节前后才能缓过来。
    怎么利用这段时间扩大百货公司的影响力和员工的素质，就成为了这两天罗夏至最困扰的事情。
    经理，罗经理，快来快来。
    罗夏至这天正在百货公司里巡视，刚走到女装部就被售货员小桂芳一把来了过去。
    卖皮草的柜台边，两个外国女客正在叽里呱啦地说些什么，站在她们对面的铃儿急的满头大汗，看到小桂芳把罗夏至拖过来了，激动的差点跳过来。
    原来这两位女士是来采购裘皮大衣的，她们又想问问柜台年末有什么活动，是否有打折。这一系列的问题抛出来，把完全不会英文的几个丫头们一下弄晕了头。
    罗夏至笑着为她们一一解答后，又带着两人去服务台结了账，拿了赠品，又顺手推销出去一张贵宾卡，这才回到柜台，看着两个一脸愧色的姑娘。
    今天这业绩，就计入服装柜台总体业绩吧。小费也一并计入了。
    好的其实平日里隔壁男装柜台的小吴都会过来帮忙翻译的。但是今天小吴轮休我们这里就没有人懂洋文了。
    看着两个小姑娘哭丧着脸点点头，罗夏至心中微微一动。
    然后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每个柜台都观察了个遍，尤其是几个特别容易接触到外地和外国客商的高级柜台。
    这个多少钱？
    捏泥（二十二）。
    我不要捏泥巴，我问你这个几块钱？
    捏泥块钱呀！
    什么乱七八糟的！
    哼！听伐懂拉到！
    这卖字画的柜台伙计于书画方面是一把好手，是罗夏至特意从苏州玲珑斋请来的，但是只会说苏白和上海话。面对北方来的客户，两人几乎就是鸡同鸭讲，最后只能不欢而散。
    兜兜转转了一圈下来，罗夏至发现他的这些员工们大部分都是用沪语，苏白和江淮官话售货。好在这百货公司主要的客流都是江南人士，北方客人毕竟只是少数，场面还基本还能过得去。
    面对外国客人，就有些捉襟见肘了。会洋文的伙计就那么几个，大部分都是楼上高级柜台的，一旦下面有人要帮忙，就不得不撇下自己的生意下来。
    这生意成了，怎么分配营业额和小费又是问题。这生意要是不成，那更是窝火，白跑一趟不说，还耽误了自己柜台的正经事情。
    因为语言问题损失客流，这倒是罗夏至之前没有想到过的。
    还有就是，有些个别的售货员这脑子不怎么好，于数学方面不是怎么开窍。
    他们百货公司为了吸引客户，不但有固定的店内折扣，经常还在报纸杂志上刊登一些柜台特价优惠券，可以剪下后和店内的折扣叠加使用。这折扣加折扣，一旦客人买的多了，就成了一笔糊涂账。通常要几个人凑在一起，拿着算盘要好久才能算出来，教客人一阵好等。
    罗夏至简直不敢想象，等他过了年，正式推出积分兑换活动后，这些售货员要崩溃成什么样子。
    没有现代的收银机和计算器，做售货员真的挺难
    那就开学校吧。
    抚摸着猫咪的脑袋，顾翰林说道。
    原来的那只小橘猫被留在了罗公馆，职工宿舍里依然鼠患成灾。
    没有办法，罗夏至只能再次找到顾翰林，问他讨一只小猫咪来。
    这次他可是带足了聘礼才上门的用柳条穿了三尾小鱼，并上一大包盐巴。
    到了位于多伦路的顾宅，来开门的是顾翰林的嫂子文氏。那妇人见到了罗夏至异常地欢喜，拉着他亲亲热热进门的姿态，让罗夏至几乎以为她对自己有意思。
    他哪里知道，这大婶是把他当妯娌了呢。
    顾老爷和顾大哥见他来了，神情有些僵硬，也没有多做招呼，就让他去找顾翰林去了。
    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文氏养的母猫一共生了四只小猫。除了之前送到罗公馆的那一只，其他两只都已经被左邻右舍聘了去，如今只剩下一只最小的奶么头了。
    将这小的可怜的猫咪放进罗夏至带来的竹篮里，听他说了目前遇到的情况，顾翰林想了想说道。
    顾校长真是当教育家成瘾了，我是开百货公司的，开什么学校啊再说了，这些人都是要上班的，哪里有功夫念书呢。
    罗夏至白了他一眼，低头逗猫。
    这只小奶猫和家里的那只橘猫不同，通体雪白，只有尾巴是纯黑的，可能是书上说的雪里拖枪，据说抓起老鼠异常凶猛。
    白天要上班不能读书，晚上可以上夜校啊。
    顾翰林想要来摸他的手，被他一把打掉。
    我还没答应你呢我，你别以为我主动来找你就是有那个意思。我还在考虑呢。
    罗夏至瞪了他一眼。
    好好，你考虑，你慢慢考虑。
    顾翰林嘴上那么说，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志得意满。
    考虑好啊，考虑了就说明自己有希望。
    那个什么道台家的黄小姐，不是被考虑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出局了么？
    以他对罗夏至的了解，所谓的考虑，那就是认可的第一步了。
    夜校？
    罗夏至听到这两个字，眼睛慢慢发亮了。
    是啊，他怎么没有想到，亏他还是在后世搞人力资源的，怎么忘记了员工日常培训这一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预告新章节《开办夜校》，搞人力资源，我们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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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开办夜校
    年前的客流基本上在腊月中旬就结束了, 为了犒劳大家这几个月的辛苦，罗家兄弟在年二十八的营业结束后，在自家五楼的粤餐厅内宴请全体百货公司职工和罗氏商行的员工，搞了一次盛大的尾牙宴。
    尾牙宴的高~潮是罗家兄弟俩亲自给每一位员工发放年终红包。上至高级经理大班, 下至扫地阿姨门童, 每个人都从这两兄弟手中接到了沉甸甸的大红包，一时间都兴奋不已。
    摸摸红包, 想想从筹建百货公司以来这将近两年的辛苦, 一时间悲喜交加, 当场很多人留下了激动的眼泪。
    这也算是前世大学毕业后的社会新人第一次进行的创业活动, 虽然是在便宜老爸给的第一桶金和正牌（不正经）老爸的全力加持下达成的, 但怎么想也是万里长征走出了第一。罗夏至也是难掩激动，在酒精的作用下，和几个秘书、经理们抱头大哭。
    明年, 明年
    罗夏至趴在桌子上，手里拿着酒杯，看着旁边一桌欢喜不已的女售货员们, 斩钉截铁地说道:明年的年终尾牙, 红包一定要翻翻！
    不止有红包，还要有抽奖！头等奖至少是一根小黄鱼！
    还有, 他们有那么多现成的越剧名伶, 怎么好不搞一次文艺演出呢？
    届时，还要把上海滩的几大报社的记者们都请来好好报道报道, 给他们看看什么叫做团队建设新风尚，然后趁机再打一笔广告，教上海滩的老百姓和老板们瞧瞧新鲜。
    年二十九，按照上海的传统是家家户户祭祖的日子, 俗称小年夜，这天的晚上要去祠堂上香祭拜，罗家自然也是不能例外。
    因此那天下午，百货公司就提前半天结束了营业，员工们拿着厚厚的红包和一年的积蓄，各自返乡，约定好了来年初五开市再见面。
    在罗云泽的带领下，罗家的男男女女们在罗公馆后方的小祠堂内给列祖列宗烧香磕头。
    看着上头罗振华的排位，用余光瞥到面无表情的罗云泽和白凤凰二人，罗夏至抿了抿嘴，只是把头磕得重些，再重些。
    照理说身为继承家业的长子，罗云泽应该要回家祭祖，但是年初上海商界还是有很多交际活动，不得已只能让罗夏至带着笑笑回了一趟绍兴老家。
    见识了罗家在绍兴的大家大业，田产房屋和一干罗振华的其他大小老婆和堂表亲后，罗夏至回程的时候除了带回了大量土特产，还带回了十多个年轻的罗家宗亲他们或是想要来上海见见世面，或是因为家中没有田地耕种，想要罗家的公司里谋个职位。
    鉴于百货公司的未来发展肯定需要大量人手，在确定了他们身家清白，且没有不良嗜好后，罗夏至就把他们全部带回了上海，暂时在职工宿舍安置。
    就如同罗夏至预想的那样，年初百货公司就陷入了长长的销售淡季。在这个还处在半农业社会的时代，哪怕过了正月十五，客流都没有恢复到原来的一半水平，北方的客商基本是难觅踪影。
    整个上海滩都陷入了懒洋洋的气氛，就连追踪各大名伶明星的花边小报都呈现出了疲软的态势，都没有什么特别弹眼落睛的新闻出现了。
    就在这个时候，《申报》的某个广告版上，出现了一则招工启事，在招工启事旁边一起登出的，是一则夜校开张广告。
    时迈百货又要招人了啊。
    某间茶社内，正在为众人读报纸的报博士眯着眼睛，看着那张招工启事。
    时迈百货今年要扩大规模，还要招聘大量售货员，还有各级经理，男女都有，待遇从优。常年招聘，欢迎投递简历。
    哎，老张，你女儿今年不是中学要毕业了么？要不要考虑去时迈公司做女营业员，听说薪水高，小费很多！
    何止呀，你没有看到罗家开的那个慈善女童学校也在招人么？人家说了，需要大量女先生和女保育员，中学毕业就可以去应聘了！
    嗯嗯，是在考虑，是在考虑。
    叫做老张的老头得意地点了点头。
    当年他要送女儿去念中学就曾经被周边邻居嘲讽过，说女孩子读完小学识两个字，不做睁眼瞎就可以了，何必浪费这个钱，早点嫁人不好么？
    现在没想到吧，女孩子现在不止嫁人这一条路了！不但可以在百货公司里做事，还可以去女学堂教书照顾孩子！
    这罗家的三少爷，一向以大方出名的。在他家的产业下面打工，既有面子，又有实惠，做个三五年就能攒下不少继续，到时候若真的谈婚论嫁，在媒人面前，也有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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