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她就开车去了加州理工,到大学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两点了。亨利在图书馆门口等了一会儿,才见她慢悠悠地走过来。老教授见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佯装生气,手杖用力捅了捅地:“路易莎,你又迟到。”
谢宜珩把手表举到亨利面前,相当无辜地眨眨眼睛:“还差三分钟才到两点呢,我这还是提早到了。”
亨利一愣,有些错愕,但他死活不肯承认是自己看错了时间,赶紧岔开话题:“走吧,先去我办公室签协议。”
签完了合同和保密协议之后,亨利又把她的具体工作讲了一遍。老教授苦口婆心地叮嘱完,两个人便往物理部门的建筑楼走去。
一路上聊了不少阿比盖尔的事,亨利相当惋惜这个学生做了全职太太:“阿比盖尔是非常出色的学生,如果她完成了她博士阶段的学业之后没有选择结婚,她未来一定能在学术圈大放异彩。我尊重她的所有选择,但是无论如何,这样的才智都不该用在打理家庭琐事,这是一种浪费。”
谢宜珩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丝毫没有听出教授话里的指桑骂槐。
亨利看着这不争气又没有悟性的学生,叹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爱德华的学生,也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位研究教授,也是中国人。”亨利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还是念不出这位研究教授的中文姓氏,无奈之下只得放弃:“叫劳伦斯,你们俩个一起工作应该会很和睦吧。”
老头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谢宜珩无奈地笑了:“长得帅吗?我和靓仔工作绝对和睦。”
其实这个问题问了也是白问,年轻时的马克斯·普朗克帅得惊天动地,侧脸的线条感极强,眼眶深邃,鼻梁高挺。还戴着副十九世纪时相当流行的夹鼻眼镜,眼镜的边链垂下来,简直是希腊神话里走出来的禁欲版纳喀索斯。可惜岁月是把杀猪刀,这样的美少年在二十年后还是成了一位秃顶却又声名显赫的物理学家。
虽说有一定的刻板印象,但是在科学怪人和秃子高频出现的物理界,谢宜珩确实不期待自己会遇到一个希腊美少年。
亨利又想了好一会儿,连步子都慢了下来,最后还是摇摇头:“我只见了他一次。他当时从爱德华的办公室出去,走得很快。我实在不记得了。”
她夸张地做了个惊呼的表情,笑着说:“不应该啊。”
亨利知道她是在拿自己开玩笑,但是两个人认识这么多年了,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生气。更何况他也并不介意自己同性恋的身份。
这栋建筑是物理部门的实验室,走廊的布告栏上贴满了重大国际会议的日程和近期物理学界的一些发现成果的报道。谢宜珩草草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安静地跟着亨利走。刚从楼梯拐弯出去,走了几步亨利就停了下来。面前的门上挂着名牌,上面写着“爱德华·韦斯教授”。
名牌应该是黄铜做的,光滑的表面有几道或深或浅的细微划痕。“爱德华·韦斯教授” 这几个字还是用Futura字体镌刻在上面的,像极了阿波罗登月计划里那块留在月球上的铭牌,静静地躺在银河系这个宇宙的偏僻角落里,却见证着物理学最极致的浪漫。
Futura是NASA无比钟爱的字体,用在旅行者一号的首席科学家的名牌上,相当合适。
亨利轻轻地叩了叩门。
里头的人说了句“请进”,亨利就推开了门。韦斯的办公室相当的大,百叶窗没有拉上,加利福尼亚下午一点的阳光直射进来,室内开阔又明亮。东西两面墙上是两块巨大的黑板,写满了费曼图和泊松过程的推导。
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站在其中一块黑板前,聚精会神地写着推导过程。她和亨利进去的时候,他正好写到最后一行的等号。
前几行的积分方程谢宜珩还能看下去,经过一次拉普拉斯变换之后,她直接放弃,索性收回了目光,跟着亨利往前走了几步。
爱德华·韦斯教授约莫六十多岁,一头白发,看着像是个和善的南方老伯,目光却锐利的很。不是那种阴翳精明的锐利,是一位物理教授近乎于发自本能的对于所有现象的本质进行探寻的锐利。
或许是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那个站在黑板前的人转过了身。
谢宜珩前先只往那个方向略略瞥了一眼,出于礼貌的考量,并没有细细打量那个身影。她以为是爱德华的助理,或是来修改论文的学生。无论是谁都不重要,她此行的目的是来和自己的偶像爱德华见面的。这种无关紧要的路人甲,谢宜珩一般都是直接忽视。
这位无关紧要的路人甲转身的一瞬间,谢宜珩就看清了他的脸,呼吸一窒。
她的目光从他的眉骨描摹到下颔,还是熟悉的眉眼,只是长开了,没了当初少年的青涩。他低着头,睫毛密匝匝的垂着,眼尾却是恰到好处的上挑,无端生出几分英气来。百叶窗把光线切割得支离破碎,打在他的脸庞上,侧脸的轮廓相当漂亮。
确实是个靓仔,但是绝对不是她想与之共事的靓仔。
尴尬,不忿,所有的冗杂在岁月里的情绪一股脑地翻涌上来,谢宜珩有些轻微的眩晕。她开始认真地反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裴彻。
裴彻放着波士顿家门口的麻省理工不去,千里迢迢来加州理工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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