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常无常，双树枯荣，南北西东，非假非空！”
    一句问候之后，鸠摩智就开始了自己新一轮的装逼之旅，四句佛偈，让他吟得是抑扬顿挫，韵味十足，那小姿态和小腔调，也拿捏得恰到火候。
    如果他给自己打分的话，他打一百分，因为满分只有一百分。
    鸠摩智看着几位和尚满脸震惊的表情，心中大为得意。
    他也是有料的，一进门，只凭枯荣禅师的坐姿，他就看破了其所修的武功和佛法，并一语道破来历，就这份眼力，只怕当世能比肩者，屈指可数。
    段誉虽精通佛法，但年岁不大，不可能精通全部佛经，鸠摩智所吟的佛偈，恰好是他不了解的。
    但这孩子有一个好习惯，不懂就问。
    问谁？
    他大哥文武双全啊！
    “大哥，他这四句偈语是什么意思？”段誉凑到何邪耳边悄声问道。
    可在座的哪一个不是武功高深之辈？他虽然尽力压低声音，但哪个又听不到？
    何邪笑了笑，干脆大大方方说了出来：“佛祖当年在拘尸那城娑罗双树之间入灭，东西南北，各有双树，每一面的两株树都是一荣一枯，称之为四枯四荣，东方双树意为常与无常，南方双树意为乐与无乐，西方双树意为我与无我，北方双树意为净与无净。如来佛在这八境界之间入灭，意为非枯非荣，非假非空。”
    顿了顿，何邪似笑非笑看了眼鸠摩智，继续道：“国师这四句偈语，说的是枯荣禅师所修的枯禅来历，国师不愧是博学精深的高僧，眼力非凡。”
    段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此时，所有人看向何邪的眼神，都变得诧异起来。
    小鸠鸠的嘴巴也张成了O字，心中一片茫然。
    为什么会这样？
    这明明是属于我的舞台，为什么会有人突然跳出来来了一段freestyle？
    为什么？
    鸠摩智毕竟是一代高僧，盛名在外，所以他能一语道破枯禅来历，众人最多也就景仰他的博学，说句果然名副其实。
    但何邪能知道这么多，就不正常了！
    这个时代可不是后世信息大爆炸的时候，想知道什么网上一搜，十有八九都能搜的出来。
    看看段誉，自幼受佛法熏陶，可连他都不知道鸠摩智说的是什么，何邪一个一身道家武功的少年，竟能将这段佛门典故娓娓道来，怎能不让人惊讶？
    “阿弥陀佛！”枯荣禅师率先发话，语气中满是赞叹，“国师眼力惊人，已令老衲敬佩，不想何施主竟对我佛门典故如此了如指掌，当真是难得。何施主小小年纪就如此博闻强识，即便忠献公在世，怕也不过如此了。”
    忠献公就是“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大宋开国功臣赵普，此人三拜宰相，可以说若没有他，就没有赵宋天下。枯荣禅师将何邪和赵普相提并论，虽然有过誉之嫌，但一番赞叹却是真的发自肺腑。
    “枯荣禅师谬赞了。”何邪立刻谦逊回礼，“在下何德何能？实不敢和忠献公相提并论。”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鸠摩智差点都快绷不住架势了。
    这小子特么从哪儿冒出来的？
    怎么哪儿都有他？
    上次一个无相劫指的来历，愣是被这小子说成道家的，唬得他都一愣一愣的，差点信了。
    这两天他查了不少经书典故，才最终证实这小子完全是瞎掰，把他气了个够呛。
    现在这小子又来了！
    关键这回他可不是瞎掰，枯荣禅功的来历，真的就是这样。
    鸠摩智横看竖看，怎么看何邪都不顺眼，虽然一再提醒自己淡定、淡定，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刺了一句。
    “何施主，短短数日你我两次相见，当真有缘。”鸠摩智合十为礼，微微躬身，“若小僧没记错，何施主当日一番似是而非的诡辩，竟将我佛门的无相劫指，说成了道家的武功，可见何施主是道家子弟。今日再见，何施主竟能将枯荣双树的典故娓娓道来，莫非何施主已经弃道入佛，拜在天龙高僧门下了？”
    说到这里，鸠摩智脸上浮现出冷笑，环顾四周，语带轻慢道：“诸位大师得此佳徒，当真是用心良苦。小僧倒要恭贺天龙寺后继有人了！”
    鸠摩智话音刚落，在场诸人除了何邪段誉，脸色都为之一变。
    他这番话看似只是讽刺何邪，但其实用心险恶，连天龙寺也给包含进去了。
    你一个道家的年轻子弟，之前就人品败坏满嘴跑火车，可见是没什么真本事的，你凭什么对佛典如此了解？
    肯定是天龙寺的和尚提前教你，你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
    你们提前串通好，在我面前演这一出戏，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你们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然而机智如我，已经看穿了一切，请恕我不能配合你们的演出。
    这就是鸠摩智话里潜在的意思，真正的诛心之言。
    偏偏这件事根本没法解释，一解释就落了下乘，而且也解释不清楚，你不管说什么，人家只需要很大度地说“好啦好啦我信啦，还不行吗”，你还怎么说？
    黄泥掉裤裆，不是粑粑也是粑粑。
    一时之间，天龙寺诸僧都又惊又怒，若让他们讨论佛经武功，他们能说上三天三夜，可对上鸠摩智这种为了杠而杠的诛心之言，却偏偏不知怎么应对。
    他们不行，何邪有经验啊！
    当年的何邪，也曾是一位大侠。
    键盘侠！
    当下，何邪微微一笑，突然叹了口气，摇头道：“佛语有云，心有所想，目有所见，故曰，相由心生。在下见国师两次，尽管在身戒寺中，国师对玄悲大师胜之不武，但在下依然认为国师有如明珠宝玉，像一尊佛，不想国师两次见我，初次见天龙诸位高僧，却视这牟尼堂中满堂龌龊不堪。”
    此话一出，鸠摩智就愣住了，旋即脸“刷”地一下通红，又惊又怒，指着何邪道：“你……”
    他气得浑身血流上涌，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善哉，善哉！”突然，枯荣禅师愉悦的声音响起，“心向光明，处处是光明。何施主此言，颇具禅意，何施主当真是有慧根之人，若非何施主志向远大，老衲还真想收你为我关门弟子，真是可惜！”
    其他人此刻也各个喜笑颜开，纷纷对何邪投去善意眼神，点头示意。
    何邪这番话，却正是清者自清，何须辩驳？
    不但跳出了鸠摩智话里的机锋圈套，而且反将鸠摩智一军。
    我们都是刚刚见面，你卑鄙取胜是我亲眼所见，我都还拿你当个人，你呢？啥证据都没有就胡说八道，你这番僧，满脑子龌龊，你修得什么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