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把这个法术的效果说了一遍，霓岚听得寒毛直立。相对意义上万年世界，却被禁锢在一个静止的世界里，人怎么能不疯？
    只有一百年，一百年！夏夜强调，而且又不是真的过了一百年，只是相对的。
    霓岚没有反驳，但也没有赞同，这法术对人的折磨不在身体上，是心灵上的。它最可怕的地方不是让一个人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待了一百年，而是让一个人的灵魂以一种不自由的姿态孤独了一百年。
    前者还有机会自娱自乐，还能封闭自我就当做了个梦。
    但是后者是真正彻底的绝望。
    霓岚只是觉得可怕，直播间的众人简直胆寒。
    我单知道红莲是个狠人，但我不知道他居然可以这么狠。杀了黑山这件事，很多人都能做到，但是一秒把人变成绝望的自闭症患者，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这可能只有红莲一人可以做到。
    从今以后，请允许我称他为狼灭。
    你还想挑战他吗？青远的手指指着黑山，但谁都知道他说的他不是指黑山。
    对面的大块头不说话，他是刚刚赶来古里小镇的妖王，本想发起魔君的挑战，谁知道不巧夏夜今天有事。
    他们特意看了直播，大块头也想着知己知彼百战不败。
    还是放弃吧，他只会比星罗更加可怕。随天雨摇摇头，表示自己一点都不看好大块头。
    星罗在时他都不敢跑出来挑战星罗，这又是哪来的勇气直面红莲？
    真以为大魔王这个称呼是叫着好玩的？
    他不会是合格的魔君，他也无法带领妖魔们过得更好。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大块头妖魔还是显得十分固执，红莲行事太自我了，他完全没有成为魔君的觉悟，他应该是独行侠，而不是一个势力的首领。
    这点倒是没错，不但红莲是个肆意妄为的家伙，星罗也是超级不合格的魔君。
    青远却笑了：这个时代还需要带着妖魔开疆拓土的君主吗？比起君主，这个时代的妖魔们更想要自由自在地生长，按自己喜好的方式，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而不是必须听从某个家伙的命令。
    他有完全不一样的想法，这个时代太复杂，普通人类，术士，妖魔、外域生命成分越来越复杂，妖魔和人类开始并拢，站在一个立场。
    而且这些年妖魔受了人类的影响，对魔君也没有了那么深刻的执念。时代一直在进步，只靠蛮力就想统治世界的时代终究要过去。
    这个时候真的还需要一个统领妖魔的君主吗？
    你知道大家最喜欢什么样的魔君吗？青远忽然问了一个奇怪问题。
    大块头犹豫了一下：可以带着妖魔成为世界主人的？
    这时候就连随天雨都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然后侧过身看漫画，用这种方式表示了自己的不屑。
    不，大家最喜欢的魔君是和平年代如死掉一般安静，最好直接消失掉，危险年代又有足够实力，能力挽狂澜拯救族群于危难的魔君。
    青远说出了一个大块头不愿意听到的事实：不管妖王们愿意不愿意，大部分的妖魔都不想要无序的世界，他们不喜欢战争，和人类一样，只想要平静有序的生活。
    夏夜恰是最符合他们心愿的魔君，他既没有利用战争称霸的野心，也没有必须凌驾在众妖之上的阶级需求。他不霸道，甚至有些平民，但妖魔们喜欢。否则，时间都过去一天了，为什么挑战者只有你一个？仅仅是因为他强大？
    妖魔和人类虽然是不同的物种，可是本性都是一样的，他们尝试过站起来作为平等自由妖的滋味，就不愿意再跪回去天生矮人一截。
    这种情况下，夏夜这种懒散又没有野心的人成为魔君，反而是最优选择。所以他们不但不会阻止，反而还会希望他成功。
    夏夜成为魔君，是他自己的能力，也是时代的选择，无人可以阻止。
    即便星罗没死？大块头不甘心地提出假设。
    即便星罗没死。
    青远用一个肯定句打碎他所有希望，大块头无力坐在地上。
    你没发现吗？青远伸手点开弹幕，大块头瞪大了眼睛，他看到屏幕里最多的就是：
    吾王万胜！
    他输了，还没开始，就已经一败涂地。
    作者有话要说：佛系青老板：时代变了，小朋友。
    *
    第130章
    阿夜。
    星罗坐在自己房间里, 看着屏幕上夏夜清冷的眉眼：一大早出门，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对于自己的声誉，星罗本人并不是很在乎, 反正他也不需要什么朋友，妖魔之间也不讲道德仁义。
    但他不在乎的，有人替他在乎，这感觉很新奇, 也很暖。
    他的父亲不爱他, 只是本能告诉他需要一个后代来遗传他优秀的基因。他的母亲不爱他, 星罗的存在一遍遍告诉她，她是如何被这个世界伤害。
    他的朋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和他来往，其中没有爱。
    他的下属则因为敬畏或者崇拜出现，那也不是爱。
    他每一次看到黑山都会想起自己被一片一片拔掉鳞片的疼痛，就算他变得强大也忘不了这个噩梦。但是这一次再看到黑山, 童年的噩梦留下的阴影却被另一种温暖的记忆慢慢覆盖了。
    夏夜爱他，爱他所爱, 恨他所恨, 想他所想。
    这种被人温柔保护，被人所爱的真实感让星罗几乎灵魂升腾，想要放肆高歌一回, 或者大声对着所有追逐夏夜的人喊：
    你们喜欢的追逐的人，是我的爱人！是的, 他所做的这些一切, 都是为了我。
    就算未来有什么不幸，这个温暖的回忆也足够抚慰他所有伤痛。
    黑山的住处，夏夜等待着黑山的回应。
    他一边观察着边上春雪的表情，一边听着外面的工厂员工回家发出的生活琐碎的声音。
    一百年的孤独的确足以将普通人逼疯, 但这位可不是普通人，他的骚操作没有逼疯星罗和霓岚，那都是他们运气，所以自己本身就是怪物，又怎么会轻易被孤独打败？
    果然，差不多十分钟的时间，黑山的眼睛里慢慢出现了光，他开始对外界有反应。
    黑山的眼睛转动着，观察着这个世界，他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不协调，好像放在墙角一百年的老旧机器再一次运动，每个部位之间都需要再一次适应和熟悉。
    夏夜知道他已经回来，可以问话了。
    黑山，夏夜开口，你对霓岚做的，对星罗做的这些所有事，我都想知道。
    呵呵。用了几分钟黑山才消化了夏夜的问题，他发出古怪的笑声，问夏夜，我说了，你会给我个痛快的死亡吗？
    这一段他说得很慢，但就是这样缓慢，依旧非常怪异，好像外国孩子一字一句学习夏国语言。
    夏夜点点头，表示可以。
    黑山咧开嘴，眼睛里光芒更甚。
    死亡居然让他这样高兴，其他人不由得更加恐惧夏夜。尤其知道黑山是个多么可怕又冷酷无情的家伙的春雪，他的感触最深最复杂。
    和黑山合作的这两年，他也算是见识了黑山的毒辣无情。没有任何东西能让这个可怕的家伙动容，他是个天生的杀人恶鬼，骨子里就是灭绝人性的。
    所以，一秒就让这个天生恶鬼放下自己的高傲，为死亡而欣喜，夏夜到底对黑山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情？真的仅仅是禁锢了时间吗？
    夏夜听到了春雪惊恐的心声，但他连眼神都没有回应，更不会回答。
    他期待黑山讲出更多隐秘的消息。
    是的，黑山开始讲述过去，他的语速很慢，用词也很混乱，甚至有些自顾自激动的神经质。但是故事是完整的，有起因经过结果。
    如夏夜猜测的，他就是嫉妒星罗的父亲，嫉妒这种天生的不公平。
    明明他那么努力，可就是因为生就是海螺，处处不比星罗的父亲，黑山不甘心。
    天道这样偏心，有些妖生下来就注定是妖王，有些却在地上摸爬滚打，既然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就是极端的，他就用极端对极端。
    黑山将分裂出的霓岚骗回来，将之囚禁在深处，强迫她和世上至毒的各种妖魔结合，生下孩子。
    一开始都是海中毒物，比如毒海蛇，毒海蛞蝓之后甚至有陆地上的妖魔。一批又一批的卵被生出来，黑山将那些卵带走，孵化，从中选出毒性最强的吸收和转化。
    那些同样被骗来的毒性妖魔也有用处，他们会被杀死，制作成温床提供能量供给卵的孵化。
    黑山的这个故事让霓岚终于崩溃大哭，她扑上来又打又骂，但是完全没有减轻心里的痛苦。
    为了你的天下第一毒，你还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
    黑山任由其打骂，但脸上还在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的孩子是最合适的。大部分施暴者永远不会后悔也不会醒悟，黑山也一样，直到这里他依旧没有过后悔，他只叹自己技不如人，输了一筹。
    霓岚的情绪很不稳定，她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平静下来。
    这段时间直播间也炸了一回，他们现在才知道黑山的天下至毒是这样来的。虽说妖魔一向不讲究，但是这么不讲究的也是少见。
    这也算是破了当年一场谜案，有一段时间确实有许多带毒的妖魔失踪，且都是雄妖，想来就是黑山干的。
    黑山继续往下说，他说，霓岚因为生了太多的卵，每一个卵都会掠夺走母体的一点养分，所以渐渐被抽取了太多生命力失去了孕育能力。
    于是他停止了找毒物的过程。主要当时他已经吸收了很多毒的精华所在，身上毒腺已经可以分泌出最毒的物质，所以用不上霓岚了。
    但他没有放了她，依旧关在底下最深处。
    是星罗放走了霓岚，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
    总之过了几年，花神出世，很多妖魔都在寻找花神，以盼望生下最优秀的后代。黑山也在寻找花神，也是为了最优秀的后代。但这个后代不是为了延续，而是为了吸收。
    是的，他想要生出更毒的孩子，然后吸收掉他，自己成为最毒的存在。
    可是，最后得到花神的是星罗的父亲，不知道他以什么为代价得到花神，反正他是得到了，还与之生下星罗，一度幸福得让黑山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虚伪。
    好景不长，没有几年，花神自杀，星罗父亲殉情，他留下的海域和珍宝都被人分割抢夺，只有星罗没人收留。
    黑山收留了他。
    他收留星罗，绝不是因为什么见鬼的友谊，他是为了报复。
    星罗的父亲，那个让他嫉妒发狂的男人已经死了，所以他要将自己的恶意往星罗身上倾倒。他假意对他很好，暗地里却让自己的孩子和仆人欺负、嘲笑星罗。
    在这种对待里，星罗对唯一对他好的黑山越来越信任。
    等到星罗完全放下戒备的那一天，黑山动手了。
    他在星罗清醒的状态下拔掉了他身上所有鳞片，在鲜红的皮肤上倒上不至死却让人痛不欲生的毒液，甚至将之放到一群发情的蛇堆里。
    黑山讲这些的时候一直在笑，脸上是轻松惬意，还带着点满不在乎。
    之后的事很多人能想到了，星罗在那时候忍耐下来，装着疯疯癫癫，暗地里一直在拼命修行强大自己。后来他知道了霓岚的存在，还找到了下面被黑山折磨得没形的其他妖魔。
    星罗不愧是花神之子，没有人指导也没有别的修行辅助，他靠着自己在短短几十年间修成强大妖魔。但他一直装着疯癫，也没有反抗黑山他在寻找一个最好的时机。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机会。
    星罗打开了牢笼，放出其他妖魔制造混乱。他自己则去找了某处寻欢作乐的黑山。避开黑山的毒，黑山就没什么可怕的。于是他被砍下了脑袋，被星罗封印到荒漠中。
    星罗没有直接杀了他，他要让他受尽折磨之后再去死。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斩草要除根，这是无数人的教训得出的道理。
    那日黑山的妻儿、仆从全都死了，但不是死在星罗手里，而是死在霓岚手里。
    他们并不无辜，所有人都知道黑山做的一切，他们享受着黑山作恶的成果，那么有一日反噬，也该同样承担后果。
    我把所有事情都说了，给我一个痛快。黑山看着夏夜，眼带疯狂。
    夏夜表情平静，没说行，没说不行。
    突然门被破开，何安和几个特安部成员走进来，他们在夏夜身边站住。
    黑山眼睛瞪圆，但是他没说什么，他畏惧的是夏夜那个小法术，特安部他却是不怕的。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进了特安部，不但有机会活着，或许还有机会逃出去。
    眼看着黑山的眼睛里再一次燃烧起疯狂，霓岚欲言又止，她希望夏夜不要犯星罗的错误，不要给敌人任何一丝机会。
    夏夜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做。
    他等着黑山的心声再一次高唱赞歌，快乐到了极点，更充满了希望。他忽然伸手打了一个响指。
    要看看完整的非阉割版的一眼万年吗？
    那是黑山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听到的最后一句声音。
    再一次的死寂，梦里的美好希望再一次破裂，黑山绝望地在脑子里大哭大喊。
    外界只看到黑山地眼神呆滞了一秒，一秒后，黑山死了，灵魂崩碎成能量逸散在世界。
    大概一万年太长，精神体受不了崩裂了？众人猜测。
    死去后黑山的尸体化作巨大的海螺，那个海螺壳上有着火焰一样的花纹。
    这个螺壳真是漂亮，夏夜没有表情地赞叹，不好意思，违约了，终身监禁似乎无法给到我正义应有的公正，所以我决定以私人对决给自己一个公平。
    黑山选择在星罗最信任他的时候动手。夏夜就在他内心充满了希望的时候动手。
    这就是报复，夏夜从未掩饰。
    他一开始就没准备让黑山踏出这个门，也不准备让他快乐死去。之所以给出选择，只是为了降低他的戒心。
    特安部来处理后续，他们带走了海螺，还压着春雪准备回去交差。
    夏夜，你不想和我说什么吗？即将走出门的时候，春雪突然回过头，好歹我们做了六年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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