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咬着吸管，眼睛笑弯了，还连连点头。
    叮当，叮当，叮当，风吹过街道，响起一阵铜铃的脆响。
    老板，一碗咸豆浆，两个香菇肉馅儿的包子，一个牛肉烧卖。二十出头的一个年轻人，懒懒散散的，踩着人字拖走到夏夜边上，在他对面坐下，眼睛漫不经心瞥过夏夜。
    这人从容穿越雨幕，潇洒是潇洒了，就是浑身湿哒哒的，才坐下就在凳子上积了一滩水。
    夏夜看过这人手腕上红线绑着的空心铃。这本该是没有声音的铃铛，却在这时候叮当作响。
    雨中听铃声，总有些说不出的奇妙。
    这个偏远古老的小镇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有夏家老宅这样的存在，也有路边早已生出灵智的物灵，亦或者眼前这一时看不透的妖。
    这世界上有无土地神夏夜不知道，但路边那个土地神，却是因为被人祭拜得多了而生出的物灵，掌握了一些力量，行使某些权力。然而形成行使神权的物灵，长期的祭拜只是条件之一，还有别的更加苛刻的条件。
    年轻的术士。对面的青年人张开嘴，声音压成线传入夏夜耳中，除他两人，其他人听不见。
    夏夜微笑着对他举起牛奶，好像餐桌上对着朋友举杯。
    他们眼神交错，温暖的微笑里藏着锋利。或许有哪个妖魔和人类会因为爱、尊重、善良相互妥协获得和平，但是两个种族之间不能，种族之间只有随时可以变卦的核平。除非他们突然拥有了强大的共同敌人，逼得他们不得不先合作再竞争。
    对面的年轻人吃得快，一会儿就吃完了。他没有带伞，就这么悠闲地散步雨中。
    叮当，叮当，雨铃声渐行渐远。
    见夏夜一直盯着，老板以为他是好奇，笑着说：这是前年搬过来的随天雨，很奇怪的名字吧？人也很奇怪，喜欢下雨天，总是在下雨天出门。一开始大家还担心他淋雨要生病，后来他总是不撑伞，大家也习惯了。
    说起来，自从这边通路以后，也来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啊。
    夏夜也吃完了，他撑起油纸伞，带上给柳婆婆带的早餐，悠闲的在雨中漫步。还是没有刚刚那个妖那么的潇洒，如果衣服打湿了贴在身上，他会觉得不舒服。
    走到一半，他看到刚刚就离开的那个妖魔，随天雨。他站在一个茶楼的门口，门口还倚着一个长发男人，十分温柔俊朗的长相，半长的头发扎起来，白衬衫和黑裤子，围着一个深黑色的围裙，笑起来十分舒朗。
    这两人都发现了夏夜，随天雨没什么好脸色，看了他一眼就撇过脸去，那个男人却对他点点头。
    夏夜走过去：你好，我是前天过来的夏夜。
    柳婆婆和我们说过，她制作的点心味道很不错呢。温柔男人笑道，我叫青远，是这间茶楼的老板，你来喝茶，我给你打八折？
    茶楼老板态度友善，随天雨却越加嫌弃。他后退了一步，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捏住鼻子：哪儿来的一股术士的臭味？
    夏夜无视了对方，只对茶楼老板道别：我还要在这里住很长时间，以后有机会再和青老板聊。
    欢迎之至。
    走过窄小的巷子，在人和妖魔之间穿行，他回到老宅，从侧门进入家中。今天柳婆婆没有出门，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剥着桃子的皮。
    这可不是容易的活，但柳婆婆剥得很好，一会儿就剥好了。她吃桃子则比剥桃子更快，嘴巴张大到变形，一口吞下整个桃子，几秒后吐出一枚桃核。
    旁边的盘子上已经有五六枚桃核。
    小主人吃桃子么？
    夏夜摇摇头，拒绝了这种热情。老实说，其实他是喜欢吃桃子的，尤其是这种水蜜桃，然而看了刚刚柳婆婆的吃相之后就完全没有胃口了。
    哦，小主人又给我带早餐了吗？真是体贴啊。柳婆婆笑得脸上皱纹全出来了，她伸手接过夏夜提过来的袋子，凑近嗅了嗅，他们家的包子一如既往的香。
    这话夏夜赞同，要不是真材实料，他也不能去第二次。他这个人，对入口的东西还是非常挑剔的。
    小主人是想要装修房子吗？我倒是认识一个合适的人选。见夏夜要走，柳婆婆开口道。
    夏夜想了一下，摇摇头：住了两日，倒也没那么想了。过些时间再说。
    然而回到卧室，夏夜笑眯眯的脸瞬间垮下，他打开手机略看看，这么大的屋子，就是软装修，也得是六位数起步。他的钱都压在基金里，这会儿卖了不合算。
    捂住小心脏，夏夜把网页关掉：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系统叉腰做出总结：说什么最近没那么想了，说白了就是穷。
    简直致命一击。
    叮咚。
    这时候手机突然来电，夏夜看一眼，打进来的是工作号，备注是寻人客户。原来是他，前些日子向他求助，想要寻找已经失踪六年的女儿。
    夏夜给人算了，结果不是很好。
    失踪的姑娘是家里的独身女，非常争气的以优异成绩考上了某知名医科大学，大二的时候失踪。为了寻找女儿，他们用了很多方法，夏夜的咨询事务所只是他们洒下渔网的一部分。他推算过后给了对方一个地址，现在打过来是找到人了吗？
    夏夜接起电话：你好，这里是非科学咨询事务所，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你好。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的有点沙哑的声音，我是孩子的舅舅，娃娃她她找到咯。
    怎么是舅舅？父母亲是不能打电话，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其实测算前夏夜就知道结局不会太好。但即便知道失踪的女生多数落入泥潭遭遇不幸，心里还是会有一点期待。可惜，这一丝的期待并没有发生。
    人找到了吗？夏夜问，他虽然能推算到方位和生死，当事人发生过什么事却不知道。
    那头沉默了一下：找到了，在殡仪馆里。据说走的时候，还怀着孩子。
    失踪的女大学生，时隔六年，找到的时候是在殡仪馆，带着孩子，又离世了一瞬间联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夏夜想着应该说一些什么安慰的话语比较好。
    医生说，女娃娃的肚子生过好几个娃儿了，怕是给拐到了专门给人生娃的地方。人家一口气不给她歇，硬生生把身体糟蹋完了，最后才那头的声音更低哑了一些，似乎还有拧鼻子的声音。
    夏夜也沉默了，他仰起头，轻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能找到，也算对那对老人家有了交代。
    请节哀。半晌，夏夜挤出这三个字，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什么安慰之词，在这种失去至亲的悲伤面前都毫无用处。
    我姐说，得谢谢您，女娃娃总算能回家了，也算是安慰了。说到这，那边的声音里再次带出了难以抑制的悲伤来。
    舅舅尚且如此，父母该是何等伤痛？只怕连和他说说女儿都做不到。
    好好过日子吧，那些人会有报应的。夏夜慢慢摘下眼镜，像是摘下一张面具，天不报，也有人来报。
    作者有话要说：　　路人夏：活着不好吗？
    第20章
    挂了电话，夏夜坐在窗边沉默不语，天乌沉沉的，雨好像更大了，劈里啪啦打着瓦片。
    他开了这个咨询事务所，接的找人的单子不是一个两个，总有好的结局和不好的结局。对大多数找人的家庭来说，活着，就是好结局了。
    系统小心翼翼走过来，站在他肩膀上，伸出一根触角一样的手碰碰他：宿主，你还好吗？
    生命无常，不就这么回事吗？他站起来，我去花园走走。
    系统立马跳起来变成耳机形状贴在他耳朵上：死鸭子嘴硬。
    夏夜在小花园走了一圈、两圈、三圈第四圈的时候他停下来，和系统说：我觉得这样有点傻，而且衣服打湿了不太舒服。要不我们回去？
    系统附议。
    然后他们就回到书房，一边顶着凉飕飕的感觉打开电脑，一边指着那个休息的房间：改天给它改成茶水室，喝杯茶泡个可可奶茶都行。
    他的咨询事务所又多了几个留言，夏夜挑了几个自己感兴趣的留言回复。
    XX网友：夏老师你说对了，我老公居然真的出轨了，他说了爱我的，说了养我一辈子的，没想到
    回复：信什么不好，居然信人性？放弃幻想吧，无法创造社会价值的全职主妇没有未来，因为全职主妇的老板就是丈夫，众所周知，老板从来不当人，恨不得把人当牛羊剥削，没有价值了直接换新人。
    YY网友：夏老师你好，谢谢你的指点，我已经决定带着孩子离开老家重新开始了。虽然手里钱不多，但是一家人在一起，日子就不会太难熬。
    回复：走吧，孩子还小，未来还长着呢。
    写完了，夏夜提醒系统把这件事记一下：改天我去那个村子一趟，这种事不可能只有一次。
    宿主你想干嘛呀？系统声音颤抖。
    屠村。哈哈哈，开个玩笑，就是去看看，我保证。
    然而系统听了保证并没有觉得高兴，夏夜骨子里还带着兵器的冰冷，夏三君十二年养育让他有了人性，可是肆无忌惮的人性有时候比冰冷的杀戮机器更加可怕。
    宿主，一个人倒扣一百分，你得救十个人才能把积分补回来。想想你还欠了四位数的积分，别冲动，冲动是魔鬼。系统语重心长地劝他做个守法公民，不要轻易过线，这线过去容易，回来可就难了。
    夏夜扶额：我真的只是开玩笑，只是准备收集一点证据和资料给警方，我说你这脑袋里头都是什么东西？这日子过得好好的我能没事儿作死么？社会动荡不安对我有什么好处？社会不稳定股市就涨停大跌，股市一波动基金就发绿，我钱还压在基金里呢。
    夏夜要是说别的，系统不信。但是夏夜说到他的钱，系统信了。
    它开玩笑：宿主你还怕没钱？你长得不错，过两年成年了再找个富阿姨养着，有钱的阿姨最喜欢你这号小白脸。以后你可以晚上躺着赚钱白天打打游戏虚度光阴。
    系统纯是开玩笑，他们开起玩笑一向没有下限。
    万万没想到，夏夜居然还仔细考虑了一下：有钱阿姨是稀缺资源，肤白貌美的男孩却如过江之鲫。不行，狼多肉少供大于求，竞争压力大，前景不看好。虽说我长相不错，性格、情商、能力都不错，也确实很讨人喜欢，但这个就是青春饭，吃不长久，还不如早早做其他人生规划。
    就这么不动声色把自己从头到脚夸了一遍。
    系统忍不住鄙视自己宿主：宿主，你有没有发现你和你喜欢的一个up主越来越像了？
    一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一样死皮不要脸。
    夏夜甩甩手，一脸气愤，没有的事，你不要乱说，我可是三好学生、祖国花朵、未来栋梁，一向实事求是，你怎么能说我不要脸呢？就是嫉妒我、污蔑我，企图打压我。
    系统跪服在宿主的厚颜无耻之下：我错了。宿主您继续回复留言吧。
    夏夜没有回复很久，来了一个电话，是小镇的快递站点，让他去拿寄到的行李。这地方小，快递点的工作人员不够，快递是不负责送货到家的。
    也行吧，夏夜撑起雨伞准备过去。他出了门，听着雨点打在纸伞上啪啪的声音，看着眼前雨雾茫茫。
    下雨天多数人是不愿意出门的，生物本性，他们人类天性里对打湿皮毛这件事就不是很喜欢。所以街上的人很少，多数躲在屋檐下，想着什么时候雨可以小一点。
    他路过之前那个茶楼，楼上坐了很多人，看到夏夜，齐刷刷转头。说实话，挺瘆人的，尤其你知道这一伙都不是人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就是被一群猫盯住的老鼠。
    夏家的继承人
    是他啊，会有妨碍吗？
    不同的心声穿过雨幕到达夏夜的耳朵，他感觉四边都是嗡嗡嗡的声音。
    这小镇什么情况？妖魔的比例是不是超标了？特安部呢？特安部都死哪儿去了？官方组织不在，民间组织老大天师联盟呢？
    刚下山的小术士在众妖魔的围观下，拉着两个用胶带纸胶在一起的行李箱，瑟瑟发抖回到夏宅。门一关，结界自动锁上，所有窥视戛然而止。
    他趁着还没到午饭时间，把行李一个个拿出来，放好，顺手把屋子里打扫了一遍，然后再一次摊在贵妃榻上，背靠靠枕，刷手机。
    这一刷又刷出一条最新消息：某某地破获一起非法代孕案，解救被拐骗妇女XX人。同时还有几个在逃嫌疑人的抓捕赏金榜单。
    夏夜盯着那二十万起步的赏金看了好一会儿，几个在逃嫌疑人加起来都要两百万了。
    我想
    不，你不想。忘了上次给嫌疑犯算地址，结果报案之后人家把你当疯子的事了么？官方在明面上还是不承认非科学力量的存在的。系统叉腰说，有这时间，不去看看你转了户口才考过来的学校？
    学校有什么好看的？以后能看三年。
    纠结着纠结着，一下纠结到了中午。今天午饭他换了一下，换到李家食铺。
    鸡蛋饼、排骨玉米汤、小河虾和百合炒山药，色香味俱全，若是用料再讲究一些就更好了。柳婆婆说的没错，张家食材好，李家手艺好。
    就不能李家的手艺合张家的食材吗？夏夜哀叹着，等他有钱了，一定要请两个厨子，一个会选最好的食材，一个会做最好的饭菜。
    第三日，终于晴了，天气很好，阳光下水雾飘聚在草叶上，湿润里带着清新。
    夏夜把自己几件衣服、凉席、枕巾被单都洗了。没有洗衣机，只有石板、肥皂和刷子，肥皂刷子还是现卖的。这些衣服晾晒在后罩房的院子里。这屋子坐北朝南，又没有高大建筑遮挡阳光，一天下来就算棉衣都晒透了。
    洗完了席子和被单，夏夜给自己套上围裙和头巾，开始打扫房间。其实很干净，没有什么特别要打扫的地方，夏夜纯是摊了两日骨头发酸所以给自己找一点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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