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躲郑晓峰,云杉使出了浑身解数。从钻进鸡屎遍地、鸡毛纷飞的鸡笼,到让迎亲的新郎把自己的脸打肿、再抹上脂粉装成新娘——她什么损招都用上了。这一次,没有建筑,没有人烟,不知为何内力也越来越不济,跑了一小段路而已,就喘个不停,心慌气短,还泛恶心。郑晓峰追了一阵杜伯扬他们,回头追了没多会儿,就追上来。
云杉以手扶额,另一只手拄着剑,勉强支撑不至于倒下,心拔凉拔凉,既怨杜伯扬等人势利,又恨自己为什么总是这么命苦。
耳听脑后风声有异,她不得不拼命去抬灌满了铅的那条腿。不料足下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地。旁边就是一个斜坡,她滚啊滚啊,一直滚倒下面枯叶队里。浑身剧痛,情不自禁便要**。嘴巴却被一只手掌用力捂住。
云杉吓坏了,慌忙用手四下里摸索,终于摸到剑。可是,几处能让身体没法动弹的穴位旋即被点。她木偶人一样躺在地上,任凭脸上、身上被堆满了枯叶。
郑晓峰追着追着,失去目标。四下里找寻,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在前方出现,并歪歪扭扭蛇形前进。他自认杀子仇人力气已经用尽,这会儿必然不可能再失去目标,追到之后,定然可以把仇人杀死。心里高兴,真力狂涌,步伐越发跨得大起来,好像风一样,从树与树之间穿越。不过,叫他特别惊讶的是,不管前面的人身形有多慌乱,逃跑的样子有多狼狈,将赤霞功发挥到极致的他,愣就是无法追上。眼看天色将明,整片林子都要追完了,那人不仅没有力竭的样子,反而身形稳健、脚步坚定起来。
而这时候,郑晓峰才依稀看得清楚:那并非一个纤弱女子的背影。逸城随影冷无常轻功卓越,但是,迈步绝不会那么方正,气息也做不到如此绵长。整整一夜啊,内功修为稍微逊色一些,早就瘫倒路旁,甚至要吐血而亡。
不是逸城中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是欧阳木通或是其他名门正派掌门级人物。
郑晓峰想要问:“你是谁?”
那人根本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加速前进,不一会儿便把他甩下,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气得郑晓峰一拳砸在身边那棵二人合抱粗老榆树上。老榆树受到赤霞功的冲击,浑身一震,散落绿叶无数。等郑晓峰从这儿离开,三日之内,这棵长了百年的树将因内质被赤霞功震坏的缘故,彻底叶落枝枯。
云杉被埋在枯叶下面,不动不说过了一夜。第二天,她也还是只能像木偶人一样躺着。直到下午,穴道中隐隐有气渗进来,她的身体知觉渐渐恢复。眼看太阳又要落山,她努力翕动嘴唇,发出轻微而又沙哑的呼唤:“救命、救命……”连唤了好几十声,脸上面有了动静。一只手把盖在脸上的落叶拂去,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云杉顾不得仔细看,求生本能,让她用尽全身力气道:“救救我,救救我。”
身上被点了几下,几道真力冲进经脉,还未大幅度解封的穴道全部被冲开淤塞。身体机能恢复,第一时间,她先大口呼吸。尔后,她又哆哆嗦嗦伸出手,抱住那人送过来的一壶水,可劲儿喝。一直喝到胃已经装不下去,她坐起来反把水又吐出来,这才捂着上腹部停止。转脸去看那个男子,她继续提要求:“有吃的吗?我快饿死啦!”
男子递过来一包叠得整整齐齐的面饼。
像这样叠成一个一个正方的面饼,云杉从来没见过。没见过,也不妨碍饿极了的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一张,打开都省了,直接塞到嘴里狼吞虎咽。吃完一张,又拿一张,一连吃了七八张,也是吃到头晕想吐,方才停止。
她拍着胸口咳嗽。
那男子很贴心,轻轻柔柔的动作为她拍拍背。
吃饱喝足,精神总算恢复不少。云杉从枯叶堆里爬起来,勉强定定神,接着蹲身施礼,并道:“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那男子歪着头,一再打量她。云杉被看得极为不自在,问:“公子莫非认识我?”
“你叫云杉?曾经做过奇花谷主,是不是?”
云杉一听,吓了一跳。
那男子并不希望她慌张,低下头,露出一个十分和善的笑容,尔后说:“我在连云山和你照过面。南北武林大会,姑娘一人挑战数位名家弟子,让人佩服。”
“你也去过连云山?”
男子点点头。
云杉把和自己交过手的六大门派弟子全部回想了一遍,没有半点印象,这个人曾经出现过。倒是后来想起一事,她恍然大悟:“是你!青城派申皓琛准备车轮会战我时,你拦住了他。”那时候,除了倚天哥哥和鹰王,只有这么个人没有站在其他人那边,一门心思只想对付她。
云杉顿时感激涕零,这会儿蹲下去的幅度更大,一直蹲到自己比他矮了半个人,说:“公子高义,小女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对公子的钦佩和感谢。”被那男子扶起来,云杉又说;“我记得,你是慕容家的人。那时候,慕容二公子慕容珏代表慕容世家出席武林大会,那时候,他叫你‘三儿’……”
当时的情况,云杉还有印象。那时候这个人打扮成书童模样,青城派首席弟子申皓琛偏偏占不到半点便宜。二公子慕容珏又是呼叫,又是招手,把他叫回去,虽是斥骂,可也不是主子训斥奴仆的感觉。
申皓琛的武功如何?
赢得不动声色,这个人,怎么可能是个普通角色?
“你该不会是慕容轩吧——江湖百强榜上唯一一个跻身十强的年轻人?”
男子笑得有些腼腆:“都是托先祖的名气,仰仗了前辈们的提携。”
云杉撑圆了嘴巴:“还真是。”
即便饿极了摔个跟头就捡到了肉包子,云杉也觉得,自己的运气比那种情况还是要好上一百倍。也不知道是哪个把自己埋在了枯枝败叶里面,随便喊喊救命,就把这样一个传奇人物喊到自己面前。
“不过,”她停住要和慕容轩走的脚,“慕容公子莫非忘了,当初死在洗心楼里的人,可有你大哥慕容曜。”
“姑娘是想让在下手刃了你吗?”
云杉第一次看到生了气还在笑的家伙。这个家伙,莫非别人把刀砍到他的脸上,他这上扬的嘴角都不会耷拉下来?“你大哥确实因为我的算计,才死在洗心楼。”她说。
“那在下也不能手刃一个弱质女流。”
云杉笑了:“你凭什么认为我很弱?”
慕容轩略微走近些,伸手捡起她的手腕。肌肤相触,云杉急忙呵斥:“放肆!”慕容轩却是翻手,三个指头搭住她的脉搏。
“云姑娘,你怀孕了。”
云杉差一点把手夺过来,然后一拳头打爆他的脸。“你才怀孕了呢!”她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可以抨击他,“我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会突然怀孕?”话刚说完,她就想起往事。二十天在海上发生的事,这些天来忙着逃命,她都忘了。
她突然结舌不语。
慕容轩便问:“你记起来了,对不对?”
云杉面红耳赤,恨不得跑回刚刚那里,再拿落叶把自己全埋起来。
慕容轩说:“怀孕的女子需要分很大一部分精血气,补给胎儿,以让胎儿健康成长。云姑娘你明明是习武之人,但是气息紊乱,走路漂浮,没有受任何内伤的情况下,只有‘怀孕’一条可以解。”
云杉被说得躲没法躲,藏没法藏,脸通红通红,跺着脚冲他喊:“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闭嘴好不好?”
慕容轩却不听话:“像这种时候,如果太用力逃跑,甚至为了保命必须和高手决斗,自己极易气血两亏,那样还会终身受损,这也罢了。云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不足月,就要自动小产。”
“小产?”云杉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字眼,一时半会儿还不了解其中含义。等她明白过来,短暂一阵轻松之感后,很快就不舍起来。“我会不会就此没有了这个孩子呢?”这可是她和倚天哥哥的孩子,就算倚天哥哥再对不起她,她想要的,想要把孩子留下。
郑晓峰在追杀他,其他几个门派如果知道她的行踪,也会加入追杀队伍。她不想连累逸城,唯一能求助的,只有眼前的他。
病急乱投医,明明知道其实有很大不合适,她还是跪地道:“慕容公子,你帮帮我,帮我保住这个孩子。除非我活不下去,我只要能活下去,我必须要有这个孩子,不然……不然……”
不然,她就没有半分依仗,却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燕大小姐比拼。
逸城陷入困境,唯有和剑庄联姻。倚天哥哥娶了燕大小姐,不仅可以获得剑庄的力量,连北方玄门都一同成了逸城的姻亲。南北两大门派共同支持,所有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就是她,也要想方设法让这桩婚事成为事实。
痛定思痛,她怪不了雷老爷子,也怪不了倚天哥哥。甚至为了怕惹麻烦,把她单独留下的四杰,她也没法前去责怪。大难临头,到底各人都会为自己考虑得更周全一些。
至于慕容轩根本不可能答应帮助她,或者,慕容轩如果帮助了她,慕容世家会惹来怎样的麻烦,她想不了,也不愿想。
慕容轩没想过,当初在连云山上,那样一个英姿绰约的姑娘,居然会沦落到眼下这般凄惨模样。她本来就满身泥土,头发又脏又乱,这会儿还哭得满脸泪痕。说是迷失了的一只小梅花鹿,也未尝不可。
“我是不能手刃你。”他轻轻说。
云杉那微薄的希望之火禁不住又要熄灭。
他突然改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落难,见死不救。”说到这儿,他向她伸出手。
云杉悲极而泣,变成了喜极而泣,拉住他的手站起来,一个劲儿说:“谢谢你、谢谢你……”
程倚天被四杰强行带回酒馆去。他醒了之后,四杰又不由分说,将他带去前门。胡氏庄园在这一片地方上名气很响,隔着老远,成片的梧桐树就出现在道路两旁。河南商会的会长胡治山派来的马车把他们带入山庄,未到大宅之前,马车先驶上一大片开阔地。
“氏族内成员每逢大日子都会在这里聚会,族长就是胡老爷,他会给所有人训话。”杜伯扬推起窗户,看了一眼,放下窗户说。
殷十三问:“这位胡老爷,和咱们老爷子交情到底有多好呢?”
“当日雷家在山西名望卓著,而天下富商出山西,每一处地方的富商,当时和山西商界多多少少都有交往。胡老爷子在河南,做得最大的就是食品和煤炭生意,而这两大块,都是山西的主要产业。你说,胡老爷和咱们家老爷子关系会有多好?”
“像我们这样最好啦。”
“差不多吧。”杜伯扬喂他和其他人一颗大大的定心丸。
而事实上并不尽然,马车带他们从偏门进入庄园,管家把他们带到正厅,先是抬眼看见匾额上的“恩正”二字——胡家资助过边关军粮,皇上御赐匾额——跨进高高的门槛,四杰和程倚天一起看到的,就是憧憧人影。
除了右首上座上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外,全是熟人:剑庄庄主上官剑南、青城掌门欧阳木通,连华山掌门郑晓峰都奇迹般赶到。还有两位女子,其中一个是尼姑,这是峨眉派的素离师太,另外一个是道姑,看她和素离师太平起平坐,不用说了,肯定是恒山派的掌门静南女真人。
雷老爷子倒是被安排在和那位白发白须老者的对面。
可是,当他们一起走进去,除了那白发白须的老者依旧端着茶碗,保持品茶姿势外,所有的人都转目凝视,尤其欧阳木通、郑晓峰、素离和静南,全是怒意冲冲。
不是有所顾忌,这帮人只怕早已齐齐跳起。
杜伯扬见惯大场面,对别人的心意姑且全不放在心上,只带着其他四人,来到雷冲身旁。
“老爷子,公子带回来了。”
雷冲点点头,朝对面道:“燕门主,你且看看,我这孩子,怎么样?”
白发白须的老者放下茶碗,将程倚天上下观望。
上官剑南在旁边进言:“岳父,其实程公子一直都有心上人,当日在连云山,当着在座大部分人的面,他差点为那个姑娘送了性命,其情真意切,端是动人。双儿年幼无知,被这样的事情打动,实际上,双儿并不适合嫁给程公子。”
欧阳木通马上接话:“是啊是啊,燕老门主,玄门是正宗,您的外孙女自然要找一个更加门当户对些的公子匹配,那才好。”
素离念了声“佛号”,对燕弘说:“燕老门主,贫尼也是这个意思。上官庄主如今在江南,一统江南武林。而您老率领的玄门,则在中原各大帮派中占据第一位。丐帮新上任的帮主还年轻,如今根本盖不过您老的锋芒,您老若首肯了这桩亲事,南北武林共对的那一伙贼,可都借了您老的东风,成了这江湖上最逍遥的坏人。”
胡治山只充当待客的地主,左瞧右看,不发一言。
雷冲木着一张脸,随便其他人说,只等燕弘的意见。
四杰当中,殷十三最是冷不住,冲口而出:“你这个老尼姑,胡说八道什么?”
杜伯扬急忙阻止,也只能把他下面的话拦住。殷十三嘀嘀咕咕的,说得不让别人听清楚。
玄门门主燕弘这时候开口:“殷神爪有话,只管明白讲出来便好。”
殷十三得了机会,往前站了一步。他在程倚天、杜伯扬身边待得久,礼节不缺,拱手后方才说:“燕老门主,各位掌门,咱逸城从建立到如今,没有做过一件坏事情。就是在进逸城之前,在下也只是在扬州,做一个拉苇编席的苦力。后来听说北方席子编得好,去北方准备学一学,路上遇到我三哥,又碰上了有些人对我家大当家存有祸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一次而已。我大当家人在西北,干得是刀头舔血的生意那是不错,可是,那些被我家大当家杀掉的人,哪一个不是利益上输了的?可有一个和马道上生意没有半点关系的无辜?不能因为自己本事逊,杀不了别人反被别人杀了,就心疼自己冤枉而要怪罪别人辣手无情吧?至于我家萧三哥,出道后,便是救人杀人少,即便有那桩把桩、件把件,也是和玄门有关系,燕老门主都没计较,其他人吵吵吵,什么‘贼子’‘坏人’,吵个什么劲儿?”
282 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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