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不断侵入体内的尸毒,让程倚天不得不感到一阵乏力。
这在过去的十几年内绝无仅有。从第一次被义父带出道,与神爪会战,乾元混天功练到小有成就得他,只会品尝战斗胜利的快乐。
乾劲和坤劲顺利运行下的身体,从来都毫无凝滞。
鬼蛊又联合冲上。程倚天用锁兵决挡住两只鬼蛊凶恶的抓挠,再飞起一脚将后面飞扑上来的那玩意儿给踢飞。踢飞后面的鬼蛊之后,他的一记排云掌,前面两只那玩意儿也被推得向后倒飞出去。
若是凡人,在乾劲无比刚猛的打击之下,五脏六腑能碎十几次。但是偏偏这些阴狠的东西原是没有生命,无论遭到怎样的痛击,只要不四分五裂,就一定不知退却。连翻十几个跟头而已,翻身而起,动作迅速如同野兽,眨眼又扑上来。
肖飞艳非常开心。
误打误撞的,居然将逸城公子杀死在这里。虽说莲花宫和逸城暂时立有盟约,可是,肖飞艳不是江湖菜鸟,明白逸城缓一时之急,势力强盛羽翼渐丰之后,早晚要将莲花宫给踢开。此刻杀了程倚天,于长久看,对莲花宫只有好处而无坏处。
再说,程倚天这个年轻人很不简单。昔日在洪州,她十八般武艺使尽,也没能伤到他一根毫毛。这个对手有多强劲,江湖上其他人如今还不太明白,她可清楚得很。逸城公子的名气经过岳州、奇花谷诸般事件的锤炼,也够响的。杀了他,只会有助于为莲花宫扬名。
鬼蛊用起来不够光明,与这穷乡僻壤,谁又知道呢?
死去的农夫,到时候一把火烧光,后果完全可以栽赃逸城身上,莲花宫可不需要担心。
手指弹奏加急,肖飞艳不知不觉仰天“哈哈”大笑。
乐极生悲,一把雪亮的长剑横在她的颈下。与此同时,远远的地方,一曲清亮的笛音吹奏起来。
那笛声,让肖飞艳心头巨震。而侧过些许脸来,那张已经生出微髯的清癯的面孔,叫她情感大动。手顿时停止在琴弦上。五色侍女舞动未止,可是既然程倚天已经跟随鬼蛊的进攻身法施展到极致,鬼蛊步伐恢复到秦筝响起之前,而程倚天的大脑灵敏度又很快恢复。
程倚天抓住华淑琪、华淑萱二人,用力一跃,高高越过三名鬼蛊连接而成的防护墙。落在平地,脚步不停,飞快逼近肖飞艳,先出一掌,将几次三番害他的那把秦筝给震碎。
此时此刻的他,胸部偏上部位热得好像那儿正燃烧着一团火。一股乾劲,一股坤劲,左冲右突,在体内逐渐乱成一团。
上官剑南的剑横在肖飞艳颈下。
肖飞艳没有害怕,眼睛里竟然盈盈充满水光。“你——”肖飞艳低语,“居然下得了这样的手?”未等下面的话说出来,上官剑南一掌击在她左肩。真力运行,直达胸腔。肖飞艳心肺瞬间一滞,血气运行停止,人忽地晕过去。
楚清幽惊叫:“宫主!”同冷香儿一起扑上来,将肖飞艳抢过去。
只听那笛声来得越来越近,身着青衣的萧三郎嘴唇就笛吹奏,黄衣汉子殷十三和黑衣汉子冷无常接连翻过几棵树,最终落在近处。
鬼蛊**进来的笛音扰乱的阵脚,纷纷在原地转圈,而失去明确目标。
萧三郎对殷十三、冷无常说:“眉心一点!”殷十三和冷无常分别抓了一把石子在手。
“及!”随着萧三郎的呼喝,殷十三、冷无常各自展开身法满场游走,不管是凶悍的三具原始鬼蛊,还是中了莲花宫主招的吴家坪农夫,个个眉心处被大力击穿。人的颅骨到底有多硬?光看神爪、随影办完整件事几乎瘫倒在地便可以想象。
他们早在肖飞艳到达之时就已经尾随而至。
可是迟迟不出现。
就是因为萧三郎需要他们短短的时间内练出石子击穿眉心的本事。
没了最厉害的武器,五色侍女们顿时呼号起来,面对逸城的人,以及名声响亮的“天下第一剑”,她们不啻蝼蚁那等卑微弱小。所有的女孩紧紧拥挤在一起,她们不再傲慢,不再自得。每一张颇具风情的小脸都不由自主纠结着,各色美丽的眼睛里射出的,不约而同都是惊恐。
上官剑南问萧三郎:“阁下打算怎么处置呢?”
萧三郎知道他的身份,未答复一个字,大气冲莲花宫诸女一挥手:“滚!”
楚清幽、冷香儿受了轻慢,心中万般不喜,也只得硬生生吞下这口窝囊气。
吴家坪满地尸首,上官剑南笑得难说没有幸灾乐祸。
“萧尊者——”
作为经验丰富的江湖老手,看到一个人脸皮微微泛青,光靠吹笛就扰乱鬼蛊这种阴毒厉害东西,且不说为的就是前来营救逸城公子,看看另外两个,一个手上带着铁手套,一个直接提溜着大铁钩,想不出“萧三郎”三个字来,那就白混这么多年。
上官剑南就带着那阵让追魂、神爪、随影乐不起来的笑,不紧不慢道:“一下子摧毁了吴家坪,这些无辜罹难的无辜百姓,你,和这两位,都要难辞其咎啊。”
萧三郎正色道:“蛊虫侵入大脑,就算华佗再世,打开脑壳,也无法取出。他们已经活死人。现在不杀死,等他们醒转过来,没有咒语催动那些蛊虫,蛊虫不释放会迷乱他们神经的毒素,神志清醒的情况之下,他们会因为**不断被食取而痛不欲生。到那时,要么在惨烈中结束生命,要么被惨烈活活折磨死。”
上官剑南不觉失望。
身份贵重如他,说不出“不管怎样,人都是你们杀的”这样太过无耻的话。
萧三郎也知道此点,踏上一步道:“上官庄主,久仰‘天下第一剑’的名气,鄙家大当家杜伯扬,在离着不远的集镇上备了一桌小酒,请庄主莅临。”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上官剑南也不拘泥正邪势不两立的条文,只思忖片刻,点头:“也好。”
这儿的事情,捂是捂不下去。但是,凭上官剑南也想得出,逸城这帮人最后会对这里做什么。
吴家坪还有活人,活人都需要继续生活。
左右“鬼蛊”这件事,连上官剑南都能接受萧三郎的解释,萧三郎代表逸城拿出一大笔钱来,无需太多,每户三百两,涉世人家不超过五十户,总共一万五千两白银撒下去,这事,差不多也可以平息。
萧三郎让殷十三、冷无常找马车过来,他们兄弟仨,将华氏姐妹以及公子程倚天一起运回哨站去。
尸毒侵体的程倚天,整个人昏昏沉沉。躺在哨站房间的床上,杜伯扬、殷十三、冷无常以及老董侍立在旁,四个人,八只眼睛,一起看萧三郎为公子诊断后起身。
“怎样?”杜伯扬急忙问。
“玄蜂灵配护体,毒气不能攻心。尸毒很强,但化干净,不过时间问题。”
杜伯扬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可是,萧三郎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们一下子将心提到嗓子眼。
“公子中剧毒后既要保护华氏姐妹,又要抵抗鬼蛊攻击,同时承受莲花宫主的摄魂术,内息不支。”
这句话,老董不太懂。殷十三和冷无常和程倚天关系亲密,但对程倚天的事情,并不完全知道得很详尽。
最了解程倚天的人,在这里,是杜伯扬。
一开始,就看出程倚天武功路子的,也是这位狂刀。
乾元混天功阴阳异数,修炼不易,使用更难,饶是程倚天天生基因超好,萧三郎这番表述之后,分明就是乾元混天功将要步入走火入魔大险关的意思啊。
“非常危险吗?”杜伯扬深思熟虑之后,沉声问。
萧三郎叹了口气,吊足了他们的胃口,尔后才说:“还行吧!”顿了顿,接下去:“毕竟公子童子之身练功,内力精纯。化毒自有玄蜂灵配,无需担忧。”对老董说:“让大于小于去烧水,别的倒也罢了,这一晚过去,公子顺利清醒,最需要的是清洗伤口。”回身将棉被揭开一点,卷起程倚天的袖子,“这被鬼蛊抓伤的地方,皮肉腐蚀太快,玄蜂灵配只能化毒,而无消炎之功效。”放下棉被,“我得寻些草药,将伤口都处理干净。”
几颗吊起来的心一起放回肚子里。杜伯扬狠狠捶了萧三郎一拳:“你这大关子卖的!”
早上,杜伯扬依约,在集镇最大的早茶铺子里和上官剑南谈判。
因为事先给过钱,早餐铺子对外歇业一天。老板做好一桌子早点,稀饭装好放旁边以供自取,咸菜、咸鸭蛋也单独备好,人快速闪了。
简陋的地方清清静静,大于小于将杜伯扬一夜没出现、连夜干出来的成果带给上官剑南。
逃亡多日的裕兴堂和衢江堂的堂主——方石、吴坤,满脸胡茬、衣衫不整,跪倒在剑庄庄主脚下。
上官剑南喝了一碗大于送上来的粥,放下碗,神色冷淡道:“不过就是责罚了两句,何必搞成现在这样?”
方石、吴坤不停磕头,方石先开口:“姬堂主暗示属下杀了琴玉。”吴坤紧跟其后:“属下也被同样暗示回去杀了水莲。”两个人又异口同声:“琴玉(水莲)又逃跑了。”
方石接着说:“她们给我们生的孩子,我们都杀了。但是,姬堂主却迟迟不对我们做出决议。”
上官剑南冷哼一声:“不做决议,就是要让你们叛离逃跑?再说,”当着杜伯扬,他一双眼睛里照样射出犀利的光芒,“姬扬何时对你们亲口说过,要你们杀掉那两个来自莲花宫的女人,以及孩子?”
方石、吴坤语塞。
上官剑南接着说:“裕兴和衢江,众多渔民怨声载道,便是姬扬说了你们,按照堂规,曝晒十日也好,当场各抽两百鞭,你们只是两个女人,损坏了渔民的利益,江南十六堂的名声,又有何话说?”
“为一己之私破坏堂规,为其一;霸市,此为其二;杀妻灭子,此为灭绝人性之其三;和霸王彪勾结,荼毒吴家坪数十户,灭绝人性此其五。我还没有算上你们倒戈计划害你们主子的罪过。方石,吴坤,”上官剑南不疾不徐说着这一番长长的话,“试问我上官剑南自重振江南十六堂,带领你们重掌长江渔业,让你们两个坐上一方堂口主人的位置,可有对不住你们之处?”
方石、吴坤无话可说,趴伏在地,只剩全身瑟瑟发抖。
上官剑南备了两把剑,随手一拂,两把剑一起跌在他们面前。剑尖戳进泥地里,大半剑身明晃晃的。真力灌注其上,不算名贵的武器激烈颤抖。肉眼只见剑身微微模糊,耳朵里听到绵长的龙吟之声。
“好功夫啊——”狂刀杜伯扬暗自敬佩。
昔日有“小落英剑”之称的丁翊,单枪匹马就想在太行山做了他,上官剑南可是那“小落英剑”的师父。狂刀纵“狂”,剑庄庄主面前不敢造次。
方石、吴坤浑身虚脱。
上官剑南不催,反客为主招呼杜伯扬用餐。杜伯扬讪讪应了,两个人各自抓一个馒头。上官剑南吃得慢条斯理。杜伯扬食之无味,还得装得津津有味。
上官剑南离开时,早餐铺里,方石、吴坤已经变成两具尸体。
151 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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