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丈之外,穿蓝衣的萧三郎先攀上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接着,手脚伶俐的殷十三也攀过来。
两个人距离不算近,但也不很远。林子里此刻欢腾,两个人说话还是很避忌。
耳朵靠着嘴,殷十三埋怨萧三郎:“我带你去找桑星梓,碰到人了,你倒是跑得比我快。”
萧三郎哂笑:“太行山里果然还有其他人要找桑星梓。这些人和咱们目的是一样的,碰到问题,当然要过来看一看。”
殷十三说:“你知道太行山这般山贼为什么对桑星梓感兴趣吗?”
萧三郎摇头。
殷十三凑着他的耳朵说了四个字:“紫金剑神!”
萧三郎第一次听这四个字,下意识回头看他一眼。殷十三努努嘴,示意那边已经闹起来。萧三郎狐疑不定,只有再把头调转过去。瞧山神庙那个方向。
班素芳蹦到骑马的那些人面前,叉着腰大声叫骂着:“仗着是名门大派就这么了不起了吗?我们在太行山,也算太行山的主人。玄门门主送给剑庄庄主的紫金剑神,到了这儿,据说被桑星梓那个老妖怪给劫走,我们一尽地主之谊要替你们给找回来,有什么不对!”
这番话,解了萧三郎心中一个不大不小的疑惑:“噢——原来这些人要找桑星梓,是因为怀疑他劫了长远镖局押送的镖。”
殷十三听怪不怪,嗤笑道:“桑星梓用毒那么有特点,你一看便知,其他人有见识当然可以认出来。”
“那紫金剑神又是什么?”
“玄门门主送给剑庄庄主的礼物。”
“玄门?”
“嗯!”
“还有剑庄?”
“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大门派。”
“原来如此——”萧三郎初来乍到,细细咀嚼,略能体会。
骑马的人当中,为首的是个穿沉金色大氅、长一部美髯的中年人。这个人很不屑于和班素芳讲话,只对后跟上来的丁承四说:“太行双剑,念你们对鄙门主和剑庄庄主尽心,此事到此就作罢了。奇花妖人杀死长远镖局镖师,劫走紫金剑神这件事,鄙人会替鄙门主分忧。”
班素芳气恼地说:“你就这么不把老娘放在眼里吗?”
美髯中年人冷哼不答。
“崔守信——”班素芳直呼他名讳。
萧三郎和殷十三身处美髯中年人后方,看不见这个人的脸。但是,既然班素芳都已经直呼此人名字,这个叫“崔守信”的家伙怕是忍不住。
果然,跨下马踱了一个来回,崔守信蓦地把悬挂马鞍桥旁的兵器给拔出来。
那是一把刀,一把让刚刚那个胖子挂彩的后背大刀。
崔守信飞身下马,持刀进攻。大刀在他手上“呼呼”生风,三下两下便把逼迫得手忙脚乱、惊呼连连。
老婆吃亏,丁承四暂且就做不成窝囊废,拔出兵器来加入战团。
太行双剑,顾名思义,班素芳和丁承四两个人都用剑。这一点,算起来和他们山贼的身份实在不匹配。因为剑乃兵中君子,山贼做的却是打劫之类的事,和“君子”可是半点关系也没有。
不过,这两个人虽然不成气候,本事施展出来倒是有模有样。丁承四使一招横削,班素芳马上接一招挑势;丁承四接着玉带围腰,班素芳就手腕颤动连抖剑花……架子端得正,招数也算大气。
可是,到底两个人山贼做久了,没有沉下心来好好把功夫练练好。双战玄门崔守信,两把剑都击中崔守信的刀多次。崔守信刀不停顿,逢攻击必反击,太行双剑没捞到半点好处,被杀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斗到最后,崔守信也懒得再跟这两个人纠缠,就用一招力劈华山,我劈我劈我劈——劈得班素芳和丁承四的剑合在一起,两个人都拼了老命阻挡他,直到一起屈膝跪在地上。
旁边响起来一个声音:“崔总管,放了我的两个徒孙吧?”
是那个老者!
崔守信刀势停住,丁承四和班素芳连滚带爬躲到老者身后。
班素芳一如既往聒噪:“太叔公,快替我们做主。”
老者叹息一声,说:“太行山阴阳离合剑传到今天,已经一点成就都没有。”瞧瞧不争取的徒孙,叹息:“你们只知道耀武扬威占山头。”抬头对崔守信说:“不才老朽,用还未完全失传的阴阳离合剑来接阁下的招吧。”
崔守信不想和一老者发生打斗,温言道:“老丈,你该劝你的徒孙回去把功夫练练好才是,不是顺着他们,也掺和到不必要的争端中来。”
老者说:“我知道玄门门主要捧剑庄庄主,一尊紫金剑神,代表的根本就是鹊起武林的剑庄庄主日后的名声。唉,想那上官剑南,曾经不过长江十六堂口中一介渔民,去了苗疆一趟,仗着他人的势端了凤凰山凤凰教主的老窝,逼得凤凰教主和一帮凤凰教徒无路可走,死的死、亡的亡,他自己反而趁势成就了一番事业。”
崔守信一听,脸顿时拉下来,说:“老丈,我敬你是个老人,可你这样说话真正不地道。”
“怎么不地道?”老者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从一把破剑鞘里抽出一把表面已经不太光亮的长剑,接下去,“以前没有听过‘剑庄’这个名字,这几年却叫得响亮。上官剑南不仅开宗立派,用‘剑’给自己长脸,玄门门主是他的岳丈,还要送他一尊紫金剑神成就他‘剑神’名声。”说到这儿,老者持剑而立,对崔守信说:“我乃阴阳离合剑门下第四代弟子, ‘剑神’的名字,老朽那是想都不敢想。不成器的徒孙丢了门派的人,我只是要替他们把脸捡回来。”一语说罢,手臂抬起。长剑平指,全然一副大家之姿。
殷十三聚精会神看着,突然感觉身边不对劲。扭过脸来,只见从认识开始就没脱离过儒雅风姿的萧三郎,那张俊秀的脸变得很是狰狞:眉头紧皱,使得眉尖高高竖起,眼睛瞪得异常大,以至于眼球都突出来少许。鼻翼翕张,鼻孔里正喘着粗气。嘴巴里面牙齿咬来咬去。
这是怎么啦?
殷十三急忙轻轻碰他,并放柔了声音呼唤:“三郎、萧三郎。”眼前一花,萧三郎已经从树上跃下去。
萧三郎的轻功不错,飘然落地姿态轻盈。落地就往玄门和太行两派缠斗的圈子迈去。
殷十三唯恐他吃亏,连忙跟上。
来到缠斗圈边缘,山贼和崔守信随从都看着圈子里面老者和崔守信,他们竟然没引起任何注意。
萧三郎目光变得越来越阴狠,他走到离玄门人马特别近的一个地方,撩衣摆先行坐下。
殷十三惊疑不定跟在一旁,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到底是怎么啦?
所谓阴阳离合剑,双剑合璧乾坤相承,原本颇为厉害,丁承四和班素芳的师父阴阳道人中年逝世,留下丁承四和班素芳这两个不肖子弟,只知道纠集一班匪类打家劫舍,疏于练武便把功夫费了。而老者,却比阴阳道人更长一辈,剑法造诣比起阴阳道人尚有不如,可比丁承四、班素芳却又高明太多。
崔守信是玄门总管。玄门乃北方第一大派,大总管往下,每一个分舵皆有总管。到崔守信这儿,一层一级下来,崔守信的地位已然不是很高。对付丁承四和班素芳还行,和老者对阵,老者起势之后,只和崔守信正面对了一招,接下来,双手合拜,礼敬来宾,阴阳离合剑单人使动的剑法便施展开来。分手臂,长剑颤动向前挺刺,这叫“迎面来风”,跨步向侧,长剑横削,这是“一剑沧溟”。长剑回转,剑尖向前,足不动身不摇,只让长剑点三点,丁承四和班素芳认得这一招,起身大喝:“凤凰登极!”太叔公三点,全部点中崔守信的咽喉。崔守信大惊失色,仰身后倒,太叔公人往后退,剑在身前,自曰:“阴阳互易。”之后左侧旋身,手挽剑花,丁承四比班素芳对本门剑法更精通些,叫出来:“两极生悲!”太叔公剑柄朝外,横肘一推,刚站直身体的崔守信被撞得打了个趔趄,差点一跤摔倒。
但见人影晃动风声不断,一招招阴阳离合剑源源不断使出来。太叔公神勇,丁承四和班素芳就越发感觉本门功夫着实不赖。聚精会神看,从第一招“迎面来风”到第六十四招“亭皋叶下”,每一招每一式都没遗漏。而等第六十五招使出来,班素芳突然叫了一声:“咦”
这不是刚刚过去的那一招反过来的嘛?“亭皋叶下”从上往下,这一招从下往上,步伐、身法都一模一样,只是左右颠倒了一般。
丁承四一拍大腿,叫道:“阴阳离合,原来这就叫阴阳离合。”阴阳道人教他们功夫时从未说过,原来他们学习的每一招剑法全部可以反过来再使。正的是阳,反过来为阴,连在一起所以叫阴阳离合。变化细微处当然奥妙,更为难得的,阴阳交换使用,神奇诡异,让人捉摸不透又防不胜防。
太叔公将正过来六十四招反过来六十四招全部使完,长剑陡然一顿,密集不啻于风雨的剑招顿时风停雨住。
崔守信白白做了太叔公给太行双剑这两个不成器东西演示剑法的工具,头昏眼花被手下人扶住,稳定心神后,忿忿道:”你们、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太叔公人老,脑子还没完全糊涂。先是对崔守信一揖,然后对崔守信说:“崔总管,今天其实就是借你的手,教训我这两个不肖徒孙而已。紫金剑神被劫,崔总管果真不需要太行剑派帮忙,我和我这两个不肖徒孙立刻趋避便是。“
班素芳正觉长脸,如何甘心退出去,大叫:”太叔公,不可以!“
老者横她一眼,冷冷道:”你倒是认为你现在的道行,找得了奇花谷主,又杀得了奇花谷主?就算跟在崔总管身后,保护了紫金剑神,剑庄庄主上官剑南就会谢谢你巴结了他吗?”
班素芳悻悻,颓然不语。
萧三郎却从端坐的地方站起,走过来。出现在玄门和太行派之间,崔守信、太叔公和太行双剑皆愣了愣。
萧三郎先问太叔公:“老丈,问你一件事,你所说昔日的凤凰教,教主是叫肖静瑶吗?”
太叔公不晓得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个多管闲事的青年,不想给他难堪,温言道:“正是。”
萧三郎又道:“凤凰教十三年前曾经北上,想要先征服江南武林,在一统中原,有没有成功?”
太叔公的脸色严峻起来。
崔守信、班素芳和丁承四对这段过去的武林旧闻都不熟悉,可是“征服江南、一统中原”,这是多大的说辞?
班素芳刚想唠叨:“什么玩意儿。”被丁承四一把捂住嘴。
崔守信不想听这群不上档次的江湖散人胡说,拂袖欲走。萧三郎脚步横跨,伸手单单将他拦住。
005 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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