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的刀面映亮他们此时的惨淡面容,已将牢笼困兽一词体现的再淋漓尽致不过。
大梁来使并不知晓,如今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小殿下,此时也是自身难保的境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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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重灵透露完那句话后,倒没有再紧接着逼问。只留霁摘星一个人思索,盛重灵所知道的隐瞒,到了哪一步,而他要怎么解释才好。
说来还是他的破绽太多,露出的马脚不计其数。霁摘星想着,便忍不住微叹出一口气。
不过好在,盛重灵得知的秘密,应当不是什么致命的消息,要不然也不会依旧带他来太医院治伤
霁摘星走着神,便忘了忍痛,等到那伤药敷上,白绸缠绕过他的肩胛时,他经不住地微微吸了口气:嘶
那声音是极轻弱的,临到末尾的时候,少年甚至已经忍住了,绝不会再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但这样含糊的低吟,却还是教盛重灵听见了。
他上前一步,又一次将霁摘星揽在怀里,让霁摘星的背部暴露出来好上药,身前却有个可以支撑的点。
扶住少年身体的手传渡着内力,似乎将那极致的痛楚给揉散了些许。
帝王的目光,也顺势落在了给霁摘星上药的太医上。
岑老年事虽高,却尚耳聪目明,经验老道医术极精,便是在太医院中,也是极为得脸的人物。
因为医术高,他也不大畏惧这些显贵。
便是人人怖畏的帝君,岑老也只当做是身份更高些的患者对待,这还是他第一次,察觉到了胆战心惊。
尤其是他能从帝王的目光当中,读出一股威胁意味,似是在警告他的动作要再轻一些。
但这般深的伤痕,又哪里是大夫能处理精细便无妨的。
岑老将药带缠上,动作小心无比。
只将伤口处理好后,便俯身跪地等待差遣,大气不敢喘一声。
而这个时候,岑老也听到方才还无比骇人,让人畏惧的帝君,此时声音竟是十分轻缓,几乎带着一点哄人的意味。
好了。盛重灵的声音低哑,小小地调整了一下少年靠着他的动作,不甚熟稔地安抚,没事,不疼了。
岑老趴跪在地上,只当自己是一座泥塑才好,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帝君这样小心哄着他的男妃的模样。
虽是极力地缩小存在感,但岑老还是被抬头看了他一眼的帝君遣了出去,连着旁边伺候的药童侍卫,也一个不留。
旁边的人骤然离开,霁摘星的眼睫微颤了颤,不得不接受自己要和帝君独处的状况。
殿下先前问我的话
盛重灵又想起来要算账。
便见到怀中的少年,抬起头来,眼角还覆着一层极淡的薄红,原本抵在唇边的质问,这个时候却变得艰难起来。
只不过他瞥了霁摘星一眼,见到他本便单薄的肩颈上,缠绕着的一层白绸。
才又将火气挑了起来。
这个时候怕疼,被人挟持的时候,怎么也不见你反抗?
被质询时,霁摘星的眼皮底下隐隐跳动。他垂下眼来,神色实在显得乖顺无比,睫羽又是低低敛着的,好似一只折翼落下的蝶。
直让人的火气,刹那间便消下去。
霁摘星拿不准自己是不是会武功一处暴露了。
但这种被质问的时候,既不能承认,也不好撒谎,只声音极轻地道:星君知错。
知错、你又知什么错呢
盛重灵的目光渐冷,索性和他挑破了问道:你的武功,应在两个刺客之上,为何会被挟持?
又为何会被伤成这样?
被帝君叫破,大概因为霁摘星早自觉破绽颇多,倒没如何惊惶,甚至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这件事其实还是好隐瞒过去的,原本的曲清星在青山派学武之事,并不是极深的辛秘。大梁的小殿下会武功一事,也有理由可追寻。
最惨不过是被废去武功。
可只要不打断他的手脚,被贬出皇宫后,总再能修炼回来。
霁摘星正准备解释之时,盛重灵又逼进了一步。
帝王的眸紧盯着他,那双眼如深渊,似要让人坠入其中,不得抗衡。
还有,你这张易容下,藏着的究竟是谁?
霁摘星微怔,那一瞬的失神,也无疑被捕捉到了。
实在有些许狼狈。
因为帝王先前的态度,霁摘星实在未曾想到,他竟然已经发现了替身之事。
这比隐瞒武功的性质要严重许多了。
前者不过是废去他的功夫,而后者,是欺君之罪。
盛重灵看着霁摘星被他逼问的面容微有些苍白,敛下眸并不做声,脆弱的仿佛极好欺负的模样,实在没有他想象中的快意反而促得他更为烦躁,心烦意乱起来。
明明是眼前人先欺骗,却让他生出莫名的负罪感来。
这种烦躁让盛重灵更加尖锐起来,明明他心中并非那般所想,却总要以此为刃,逼迫得霁摘星无处可躲,他才能满足般。亦是不留情地诘问道:扮做大梁皇子入宫,你有何等目的,是为了刺杀而来?还是你和那两个刺客,本便同属一脉,才助力她们逃跑,又拦着我不让杀她们?
霁摘星又微一顿。
若说先前的感触,是帝君震怒才如此,但现在盛重灵反馈给他的感觉,却更像是恼怒和赌气。
他想了想道:陛下既然如此怀疑,又为何不让兵卫将臣带下去审问?
盛重灵脸色微微一黑。
又为何来带我治伤,他若有所思地道,抬眼之时,目光便落在盛重灵身上,神色纯良,为何要来救臣?
盛重灵除了脸黑之外,还有些被戳破了心思的恼意了。
他面容凛冽道:现在便将你压下去问刑
后面的话,倒是说不不来了。
哪怕只是用来威胁,他也很难想象那样的手段,会被用在眼前人的身上,只神色更加冷厉地恐吓他:没有第二次。
盛重灵恼的,也不过是霁摘星在身负武功的情况下,也能将自己折腾成那般模样。
明明帝君不再问,此时也能就此揭过了。
霁摘星却微弯了弯唇,带着点无奈意味。
盛重灵不问他,他却想要解释了。
谁叫霁摘星对曲清星这个小师弟,没什么共存亡的奉献心态。
臣的确不是大梁国的皇子,也不叫曲清星。
霁摘星的目光很轻和,落在盛重灵身上,也实在让他抗拒不起来:臣叫做霁摘星,一介草民,青山门弟子。
霁摘星。
不知为何,这个名字落在盛重灵耳畔时,骤然便掀起波澜,连着他的心脏都跟着急促地攘动几下。
一种极其熟悉之感。
盛重灵的眸略微深了些。
霁摘星三字辗转在他舌尖,都透出一股奇异的甜味来,美好得让他头晕目眩。在这之前,盛重灵几乎从未想过,原来光凭一个名字,也能让他这般雀跃。
霁摘星并没有注意到这位帝君的异常,他极认真地道:进入溟灵,并非怀有不轨之心。和那两名刺客,更无分毫关系。只是有一事,臣的确骗了陛下,有意欺瞒。
少年想起身请罪,但他一时动作颇大,又有些失血。身形便跟着晃了晃,差点便跌倒在地,还是盛重灵面无表情地扶住了他。
便这般说。
霁摘星站稳后,发现君王的手还搭在他的臂上,虽略有些古怪,却还是就着这个姿势,将他和曲清星之间的恩怨,如实交代了出来。
大梁的皇子有雄心壮志,不甘愿屈居人下,便托付他同门师兄,来易容假扮,成了溟灵的男妃。
并无多曲折离奇,却也的确是欺君大罪。
霁摘星说完后,只道:由帝君责罚。
他并没有刻意将自己摘出,也没有替曲清星遮掩一二。
盛重灵从听到霁摘星说,他是为了曲清星而来时,脸色便有些沉下去。
帝王的直觉甚为敏锐,一刀切中要害。问出自己最在意的一点:你为何愿替他前来?对他当真只是师兄弟之情?
霁摘星:
霁摘星:?
第144章 暴君今日仍未废后(十八)
原本的霁摘星, 当然对曲清星怀有妄念,才被哄弄着替他犯下瞒天过海的欺君之罪。但要是现在的霁摘星他要是意识再觉醒的早一些,此时已经成江湖上的游侠了,又如何会为气运之子孤身犯险。
霁摘星道:只同门之情。
盛重灵神色冷淡, 眉眼中却略含躁意:你的同门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难不成各个都值得你这般赔上性命?
霁摘星没听懂其中恼意,以为帝君是在说他所犯之罪, 又陈恳地谢罪:是臣欺君枉法, 请陛下责罚。
盛重灵眼中之火, 便又燃得更盛了些。
想必那曲清星, 在眼前少年的眼中, 也是极为特殊的存在才是。
便是这其中阴差阳错, 能让霁摘星到了他手中。但一想到霁摘星是为师弟献身,盛重灵心中便恼火不已, 酸涩滋味蔓延开来, 胸间堵得厉害。
溟灵帝君还不知晓这等陌生情绪是什么。
他既庆幸能因此碰见霁摘星, 又恼火于这个方式, 实在妨碍。
只那少年浑然不觉, 还微微俯身请罪。
霁摘星肤色皙白, 睫羽低垂,一派纯然无辜神色,让盛重灵的火都不忍心发泄一点在他身上。既然如此, 便也只能将恼怒,都一并牵连于曲清星了。
既然他不想做大梁的皇子, 那便不必做。
不想来溟灵,那从此,就不必有曲清星这个人。
盛重灵那瞬间的神色, 森寒的有些骇人。
还有一事,是定要说清楚的。
溟灵的帝君微抿了抿唇,看向霁摘星,声音显然十分冷硬:你既然要孤责罚
他看见霁摘星睫羽微颤了颤,似是在认真侧耳倾听,心下几乎在那瞬间便柔软起来,却还要竭力抑止,神情冷硬地不假以辞色:便罚以假戏真做。
最后四字,盛重灵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声音低沉些许,泄出缱绻意味来。见有些露馅,倒是他自己先暗中恼悔起来了。
霁摘星微怔。
他抬头,漆黑的眼中写着不解。
盛重灵心虚被他看出。接下来口气刻意强硬许多,满是不容拒绝的意味:今后记好,你不是替曲清灵而来,是孤将你留在这,做孤的君后。
他实在太紧张了些,自然也没发觉,他话中称呼有差错抑或者,不经意将心中所想,便这么说了出来。
几乎是不加掩饰的偏爱。
以至于霁摘星甚至忍不住对自己先前的推断,生出些许疑虑来。
大约是他思虑的神情,表现得太明显了些。盛重灵恼怒异常,又冷着脸凑过来,唇微微抿紧。
霁摘星下意识向后退了退,却发现对方的手,正落在自己的面颊上。
少年的易容术极为高超,盛重灵用手碰触,尚且发现不了异常之处。
平心而论,这张面容也决绝称得上姿容绝佳,但盛重灵不知为何,偏偏想看霁摘星在易容术下的那张面容。
你现在顶着的样貌,便是那个曲清星的?
霁摘星颔首,然后见到盛重灵微微皱眉,神色冷淡:丑,换掉。
盛重灵又怎么可能愿意看着霁摘星,用着一张和他关系匪浅的小师弟的脸。
碍眼。
君王之令不容抗拒,况且霁摘星也很能理解,盛重灵看着如今的他,也应该很不习惯。只是霁摘星又颇无奈道:若是让内侍看见臣穿着星君的服饰,却是另一人的样貌只怕要引起的误会也不好解释。
盛重灵才仿佛被提醒到一般,语气平静:那正好,以后便用你原本的样貌走动。
霁摘星微微错愕:那旁人发觉
孤说你是星君,你自然是星君。
无人敢质疑。
便是大梁的国君来此,得盛重灵的脸色,也会对霁摘星亲热地称为爱子。
霁摘星无声叹气。
因为盛重灵的话,虽然霸道,却的确很有信服力。
他便依言去做了。
要卸除易容,自然也是需要些许药物辅佐的,正巧此处便是太医院,要用到的药物,也再齐全不过。
第145章 暴君今日仍未废后(十九)
霁摘星挑出几味再寻常不过的驱寒药草, 和常被用来熬制补药的决明子、齿稚花、寒清叶,放入温水中,用内力蒸腾出其中药性。原本澄澈温水也被染上一点深红,看着颇为怪异。
等药性挥发的正好时, 他又取出袖中时常佩着的药石, 打开机关,抖落了些许药粉出来。
那一汪原本盈满深红的水, 瞬时间又变得清澈起来。
霁摘星掬起一捧水覆面, 不过片刻, 原本天衣无缝的易容, 此时便生出一丝违和感来了他细白的颈项和下颚线的交界处, 有道十分明显的白线。
那白线在耳后亦浮现出来。
指尖便触及在白线处, 霁摘星背过身闭着眼,将面颊上的人皮面具掀了下来, 露出那张常年不见天日的原本样貌。
一直易容遮掩, 对面容的损伤本应极大, 所以江湖上时常遮掩形貌的人, 多半是为躲避仇家, 不得已为之。
但青山门的易容另有秘诀, 几乎对原本形貌没有影响,要不然霁摘星也不能保持着这么许久都在伪装中度日。
但因为长年不见光,他的肤的确是苍白羸弱的如雪一般, 只漆黑的眉与睫、殷红的唇有些其他颜色。略一勾勒,便是惊心稠艷的好看。
那张面具被彻底撕下来, 不能再用了。
因为这样精细的人皮面具难以制作,取下来便报废一张,霁摘星极少卸下伪装, 便是他自己,也有许久没看过现今的样貌。
如今要正面溟灵帝君,他倒是罕见地生出了一些犹豫的局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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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求生欲[快穿]——讳疾(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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