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陌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只是在看了他一眼后转头继续工作。
    路程程便当尹陌是默认了，轻手轻脚地进屋坐到他身旁的地上，乖巧地仰头道：谢谢尹先生。
    尹陌没有转头，只是轻应了一声。
    虽然厚着脸皮待在尹陌身边，但路程程也有分寸，没有再多说什么打扰对方工作，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共处一室，做着各自的事。
    十点左右，尹陌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打算到隔壁锻炼一会儿，他关掉电脑，视线落到仍坐在自己轮椅旁的青年身上。
    路程程此时盘腿而坐，将电脑搁在腿上，从尹陌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屏幕上那个自己并不陌生的页面。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路程程恰好在这时抬头，目光与他对上，很快扬起笑脸道：尹先生，您忙完了？
    嗯。尹陌顿了顿，问，S大？
    路程程正在查询自己上学期的成绩，闻言大方点了点头：对，尹先生也是S大毕业的吧？说起来，您还是我的学长呢。
    之前看路程程的身份证时，尹陌就猜到他应该还是学生，只是没想到这么凑巧，两人竟然是校友。
    路程程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尹陌再次开口，便将屏幕又向尹陌那头转了转，仰头道：尹先生您看，我上学期的平均绩点3.9，专业排名第二。
    他那张娃娃脸原本就显小，每每看向尹陌时，眼里都像是带着小星星一般，满是神采。
    在尹陌看来，眼前的青年仿佛一只满身写着求夸奖的小奶猫，他甚至能想象到若路程程真是一只小奶猫，此刻身后的尾巴应该在不停地摇晃。
    过了许久，他还是如对方所愿道：不错。
    路程程从小到大听过的夸赞不少，可没有哪句能比上尹陌这简单的两个字，他笑盈盈地继续问道：尹先生，您说我申请本校保研有希望吗？
    他下半年就大三了，是要开始为申请研究生做准备，考进S大的每一个人都是学霸，他原本没想过保研，但上学期的成绩比他预料的要好一些，他之前三学期的纯成绩都保持在全系前10%，这次考进5%，虽然综合实践分不算高，也没有特意参加什么专业竞赛，但似乎申请保研也不是全无希望。
    什么专业？
    工商管理。这专业当初也是家里替他选的，但因为他自己没有特别喜欢的专业，于是便顺从了家里的安排。
    尹陌又看了眼屏幕：不了解，找你直系的学长问。
    路程程自然也知道就算是同校，不同学院不同专业的情况也完全不一样，他只是想与尹陌搭话，于是想了想又问：尹先生当年是保研吗？
    嗯。
    路程程还想再问，可尹陌已经操控轮椅向后退了退，绕过他打算离开，他赶紧伸手拉住对方睡袍的下摆：尹先生，晚上您还能来我房间吗？
    尹陌的目光从他拉住自己衣角的手，上移到他的脸上，冷漠道：自己睡。
    哦......路程程应了一声，手却没有放开，委委屈屈地看着男人。
    路程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嘛！上一次尹陌拒绝他时，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喊了他，路程程一听这开头，赶紧打断，合上电脑几步跑到房门外，想了想又探了个脑袋，对仍在原处的尹陌道，尹先生晚安。
    说完不等尹陌回话，一溜烟地跑了。
    等他回到房间，才想起今天忘记让尹陌给自己换药了，但他拿不准尹陌刚刚想说什么，也就不敢再上去一次，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明天一早再去找尹陌换药。
    ###
    之后路程程每日晚饭后都会和尹陌一起待在书房，等尹陌忙完工作，替他换完药，他再下楼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过了一周左右，虽然他手上的烫伤还未完全恢复，但水泡已经明显地干瘪下去，周围的皮肤也已经消肿，尹陌便不再替他包扎，只是让他继续涂抹药膏。
    不用包扎后，路程程自然又开始动追夫的小心思，于是主动跟尹陌申请要重新负责两人的三餐。
    尹陌之前不让他做饭是因为他右手包着，拿锅和洗菜都不方便，这时既然已经不用包扎，自然也就没什么顾虑。
    或许是他每日都坐在书房的地上，尹陌在同意他重新开始准备三餐时，也顺便告知他需要开始打扫书房。
    路程程觉得自己努力了这么久，总算让尹陌对他信任了一些，心里十分高兴，但为了避嫌，他还是会选择尹陌在书房时进行打扫，若碰到什么不该碰的物品，对方也能及时告知他。
    这日他在书房打扫时，尹陌的电话响了，他动作一顿，回身看向尹陌，犹豫着是否要离开，尹陌注意到他的动作，接起电话前对他轻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打扫。
    路程程没有刻意要偷听尹陌打电话，只是尹陌没有避讳，同在一间房内，他难免会听到一些，电话那头应该是位长辈，尹陌的态度十分恭敬。
    尹陌对着那头的人说了些公司的情况，还说到了平台开发上遇到的技术难点，路程程就算有心想听也听不明白，就将注意力集中在打扫上。
    尹陌平日里该是十分喜欢阅读，书房里有一整面墙那么大的书柜，足有两米高，上头摆满了书籍，但路程程猜书柜上头几层的书都是许姨收拾上去的，尹陌已经看过的，且短期内不会再翻阅的旧书，而他常用的书籍应该都在书柜的最下面几层里。
    因为书柜太高，路程程得踮着脚，把手向上伸直才能擦到最上层，正在他努力擦拭时，忽然听到尹陌道：是，有在考虑和线下教育机构的合作，但最近主要忙D轮融资的相关事宜，合作方面，之前考虑链路学习，只是还未进一步接触。
    链路学习便是路氏旗下做少儿兴趣培训的机构，也是他们家最早发家时创立的公司，路程程没想到会从尹陌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手一抖就将书柜上几本书碰落在地，发出不小的响动。
    对不起。他向看过来的尹陌道了歉，赶紧蹲下身收拾。
    尹陌要跟链路学习合作？也就是说尹陌很有可能会接触到他的父母，他该不该告诉尹陌他的身份呢？可是以他现在和家里的关系，就算两家公司合作，他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万一让父母知道他不但住在尹陌，还在追求尹陌，说不定反倒会给尹陌带去麻烦。
    路程程一边捡起地上的书，一边犹豫，可很快他就顾不上想告不告诉尹陌自己身份的事，因为在他捡起最后一本书时，他看到了从书里掉出来的照片，是一张尹陌与另一个男人的亲密合照。
    照片里的尹陌与现在样貌几乎没什么变化，但那时的他......是站着的。
    路程程认得照片的背景，是S大着名的约会圣地翠湖。黄昏时分，翠湖的湖水映照着夕阳的红，那人比尹陌矮了不少，他挽着尹陌的胳膊，将头搁在尹陌肩上，尹陌或许是不怎么喜欢拍照，表情有些僵硬，但还是配合地看向镜头。
    饶是路程程也不得不承认，单从外貌看，照片上的两人十分相配。
    他一直看着那张照片，甚至连尹陌何时挂断了电话都没有察觉，直到尹陌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张照片，他才回过神，匆匆说了声抱歉，手忙脚乱地起身将捡起的几本书塞进最上层书架中。
    尹陌没有说什么，拿着那张照片，转身又回到书桌前，将那张照片压到了一旁放着的文件下。
    路程程愣了一会儿便继续打扫着屋子，只是他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打扫上，脑中不断闪过刚刚看到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就是许姨提到过的，尹陌之前的恋人吗？他在心里猜测着。住进别墅这么久，除了赵文滨，他从没见过任何和尹陌有关的人，自然也无处了解尹陌的感情状况。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书桌前，微颤着声问道：尹先生，您现在是单身，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得到夸奖的程程
    来助攻的路人甲，尹陌和对方感情没有很深~
    小可爱们不要介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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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单身
    尹陌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路程程有些紧张，手里的抹布被他绞成一团，但他也没有再催促，只是垂着头静静地站在桌前等着。
    又过了许久，尹陌开口道：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路程程猛地抬起头，咬了咬唇，尹陌，如果你有男朋友，你就直接告诉我，哪怕再喜欢你，我也绝不会插足别人的感情。但只要你还是单身，哪怕你暂时心里还住着别人也没有关系，我会努力把自己放进你的心里，顶替他的位置。
    他没有再对尹陌用尊称，在这样的时候，他希望两人是平等的，可以谈论感情的关系，而不是雇主与一位暂住在家里的家政。
    尹陌倒是不在意路程程如何称呼他，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对方说的话上。
    他知道要拒绝眼前这青年，最迅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告诉对方自己并非单身。
    在这种大是大非上的事情上，他相信路程程绝对可以说到做到，只要他表明自己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对方便真的会放弃，但他发现自己竟然......舍不得。
    路程程的感情赤诚、勇敢、热烈，它是那么简单，那么美好，就算自己无法接受，也不应该让这样的感情，结束在一句简单的谎言里。
    他闭了闭眼，做完了最后的挣扎，开口冷漠道：我目前单身不代表我就能接受你的感情。
    路程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单身就够了，剩下的，我会努力争取。
    尹陌的目光在他神采奕奕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很快挪开：出去。
    路程程一愣，举起手中那块被他蹂丨躏了许久的可怜抹布：可是我还没打扫完书房。
    出去！尹陌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路程程只好说：好好好，我出去，你别生气。
    说完他又看了尹陌一眼，转身出了书房。
    ###
    待路程程打扫完一楼的区域再上楼时，发现书房的门开着，里头已经没有了尹陌的身影。
    他找了几处，最后在露台找到了正在抽烟的男人。
    下午三四点，太阳还未落下，室外的温度很高，尹陌却像是丝毫不受影响似的，就那么暴露在阳光下。
    轮椅旁藤桌上的烟灰缸里插着十余根烟头，若路程程没有记错，那烟灰缸是他中午才清理过的。
    尹陌在烦恼什么？是工作，是照片上的那个男人，还是......他刚刚在书房里说的那些话？
    可他也只不过表达了自己想要追求对方的决心。
    路程程站在尹陌身后，看着那被阳光照得泛白的浅褐色短发，看着那包裹在真丝睡袍内仍旧线条明显的背脊，看着那细长手指间不断替换的香烟，最终还是抬手敲响了露台的玻璃门。
    不等尹陌反应，他已经将门打开，走到露台上。
    隔着藤桌，他在另一头的椅子坐下，没有看尹陌，而是眯着眼和对方一同望向远方的山峦，最后轻声问道：能给我一支烟吗？
    尹陌抬起手中的烟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淡淡道：小朋友不能抽烟。
    路程程不喜欢被当做小孩，尤其是在尹陌面前，他转过头，看着面色平静的男人强调：我已经成年了。
    嗯。尹陌目光仍落在远处，应了一声后便没了动作。
    尹陌。路程程喊了一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抿了抿唇，最后索性赌气一般地伸手直接抽走了尹陌指尖的烟，趁尹陌没反应过来前飞快吸了一口。
    之前试的几次他都只是小口地尝试，发现自己并不喜欢后便放弃了，这次吸得急，猛的一大口吸进肺里，立刻就开始剧烈地咳嗽。
    他咳到整张脸都涨得通红，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睡裤上，身旁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
    尹陌将他手中的烟按在烟灰缸内，皱着眉道：成年的小朋友也不能抽烟。
    路程程还在咳，咳得撕心裂肺，明明一口烟的后遗症并没有这么严重，他的喉头却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咳得怎么也停不下来。
    尹陌操控着轮椅转身离开，留下他一个人，他换了姿势，将头埋在双膝上，慢慢地，已经分不清是因为咳嗽所以流泪，还是因为流泪了所以一直咳嗽。
    他不否认自己对尹陌一见钟情是因为外表，可相处下来，对方能够吸引他的早就不只有外表。
    哪怕是经历了那么大的事故，哪怕失去双腿，尹陌骨子里仍是个十分温柔的人，会因为他无处可去就收留他，会在他烫伤手时坚持让他去医院，会在他害怕时陪着他入眠。
    都说距离产生美，可他与尹陌朝夕相处，非但没有幻灭，反倒是越相处，越心动。
    从最初的一见钟情，到死皮赖脸住进别墅里，再到努力靠近对方，对他来说，每一步都很快乐，他从来不觉得辛苦，可他不能忍受尹陌因为他的喜欢，他的努力而感到困扰。
    他像是忽然就失去了前进方向，不知道自己坚持下去是否还有意义。
    下午在书房时有多坚定，看到尹陌独自在露台抽了半包烟时就有多难过。
    不知老天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原本晴朗的天空飘来一片乌云，竟就这样开始下起雨来。
    雨点打在露台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过了许久路程程才发觉雨水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就这样猝不及防对上了男人深沉的目光。
    轮椅就停在他正前方，两人相隔不到半米，他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注意到声响，尹陌也不知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看了他多久。
    路程程不敢想自己此时有多狼狈，说不定比遇见尹陌的那天还要凄惨几倍，他想将头埋回膝盖上，对方却先一步将一包抽纸递到他眼前。
    擦擦。
    尹陌一手还撑着伞，黑色的大伞隔开了雨幕，将他们与外头隔出两个不同的世界。
    尹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不知怎的，路程程就是在这简单的两个字中听出了一丝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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