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溪把人送回去后,就回王府。
齐靖渊还没有从宫里回来,显得这王府格外空寂。
王府的下人把他看做王府的第二个主子,对他十分恭敬,可谢临溪还是觉得四处空荡荡的。
唯一鲜活点的就是左然的读书声。
左然,左家唯一存活之人。
一开始到了王府战战兢兢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后来发现齐靖渊和谢临溪根本不打算杀他,他又开始各种闹腾。
对付这种半大的孩子谢临溪自认不行,一到王府都是避着走。
齐靖渊也挺头疼,然后就想了个好主意,把他强制扔给教书先生,强制他每天读书学习。
时间被读书占用了,左然也就没有别的时间去闹腾,王府因此安静不少。
谢临溪站在窗户前看着左然,许是因为亲友被灭,许是因为别的,这些日子他沉稳不少。。
左染很聪明也喜欢读书,王府的教书先生学识是一流的,比寻常人家好上不少,左然跟着先生学到不少东西。
谢临溪在窗前听着一老一少的你问我答,听那么一会儿,悄声离开,没有打扰他们。
等他走出院落,看到了站在门前的齐靖渊。
齐靖渊看见他便是眉头一皱:这孩子吵的很,你见了也不怕头疼。
恶人自有恶人磨。谢临溪微微一笑道。
齐靖渊冷哼了声,神色悻悻,有些不耐。
两人往内殿走,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他们心里清楚留左安在王府,除了要护住他的命,还有让他指证项名的缘由。
这段日子左然把王府弄得鸡飞狗跳,可是他不再担惊受怕,心似乎都安定下来了。
但早晚有天,他还是要面对杀害自己亲族的敌人。他要回想起自己面对死亡时的场景,回想起家人被杀时的悲凉声音。
还要亲手撕开已经结痂的伤口,摊给世人看。
他年纪很小,这个担子很重,谢临溪有时在想他能不能担起来。
只是担不起来也要担,命运有时就这样,因果循环。
谢临溪心里清楚,齐靖渊做了完全准备,就等着用一个因来挑动一个口。
一旦口子拉开,所有人都没有了后退之路。
撕开京城表面平静假象的口子不是左安也会是别人,而左安最合适。
王府的平静也不过是假象,很快就要消失。
齐靖渊看着陷入沉思中的谢临溪,他悄然握住这人的手。
在谢临溪抬眸时,他那么笑了下,谢临溪也笑了,微微用力反握他的手。
他想的很简单,无论前路是什么,等待他们的结局是什么,他都会陪着齐靖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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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帝大婚前半月,京城发生了一件事,有幼子击起玄玉门前的明鼓鸣冤。
击明鼓,需要皇帝亲审。
击鼓者,无论有多大冤屈,都要受鞭刑一百。
如若刑而不死,便可见帝王述冤屈。
这规定也是为了避免有人刻意击鼓,大齐的天下太大,每个人都要前来击鼓,那皇帝早就累死了。除非有人有天大的冤屈,否则这鼓是不会轻易响起。
只是今日击鼓者是一个视死如归的半大孩子,左右鼓卫面面相觑,只得先入宫通禀,然后在做决断。
鼓声响彻京城,一点一滴敲在众人心尖儿。
敲的人心惶惶,十分不安。
有老人在京城的墙角朝皇宫的方向看去,嘴里喃喃念叨着起风了,要变天了。
要没要变天谁也不知道。
鼓卫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禀告正在朝会的皇帝和摄政王。
齐靖渊听闻后看向小皇帝没吭声。
小皇帝对鸣冤之人有些好奇,但齐靖渊没有开口,他也不好说什么。
沉静一会儿,齐靖渊道:既是幼子鸣冤,便让他上殿陈述冤屈。
他话音刚落,季明毅便站出来反对道:皇上不可,鸣冤受刑,此规矩乃是太祖所立,王爷这般有违祖制。
一听这鼓声季明毅的心就急促的跳动了几下,再听闻是个孩子,他的心更是在剧烈跳动。左家的情况别人不了解,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这个孩子一直没在他们的控制下,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怕是不妙。
他有感觉,如果此事不加以阻止,事情肯定会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说着这些,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抬头看了齐靖渊一眼。
他心中认定齐靖渊对小皇帝已经不如以往,也认定齐靖渊有反心,可他以为这人至少要做完全准备。今日之事,怕是冲着他来的。
齐靖渊懒懒看了季明毅一眼,然后又看向小皇帝。
小皇帝为难的看了看太傅又看了看齐靖渊,深吸一口气道:皇叔,既是祖上留下的规矩,当遵从才是。
齐靖渊在心底嗤笑声,面上却不显半分,他道:这是祖上留下的规矩,可祖上也没想过百年之后会有孩子击这鼓。皇上要遵从规矩,孩子的命不能不护,既然这般,刑罚减半,听天由命。
季明毅听了还想说什么,小皇帝已经松了口气,他道:就如皇叔所言。
季明毅心头一哽,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鼓卫领命而去,不多时,钟鼓声停。
小皇帝在龙椅上,他想见敲鼓之人,又怕人死在刑罚之下,心情起起伏伏,忐忑不安。
小皇帝望着大殿的来路,脑中突然蹦出一个念头,今天的时间过得真慢。
一个孩子的生死,就在这慢慢的事件中任由人不安的猜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炷香。
内卫抬着一个孩子入殿。
这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左然。
他腰部以下都是血,脸色苍白到了极点,但人还在活着,眼神囧亮。
因刚受刑罚,他爬起来请安时晃悠了下,血弥漫在大殿之上。
大殿上的君臣不是没见过人受伤,不是没见过死人,今日却格外不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个左然身上。
被人这么盯着,左然还是给皇帝行了个礼。
小皇帝颤抖着声音让他平身,然后问他击鼓为何事。
左然尽量朗声道:草民左安,乃左敏子子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其实很小,但在寂静空荡的大殿上还是能被人听到。
一句话,惊动文武百官。
小皇帝的神色陡然一遍,他的手死死扣住龙椅,只听左安苍白着脸断断续续说着自家案情和请求,最后他喘息着说道:草民在御前状告京畿营卫统领项名,带人落地为寇,诛杀左氏满门,求皇上做主,求王爷做主。
满朝皆静,人们的目光在左然和季明毅身上来回游弋。
季明毅神色不变,傲然而立。
沉默中,齐靖渊开口了,他看向贺运道:他自称左氏遗孤,贺国公可认得此人?
贺运出列,他走到左然面前仔细瞅了瞅。
左然朝他咧嘴一笑道:贺国公当年寿辰,母亲带我们入国公府,我贪玩,还落了水
贺运微微闭了闭眼,他转身看向齐靖渊道:的确是左氏遗孤。
贺国公既然认得,看来不是他人假冒。齐靖渊道。
贺运低头不语。
谢临溪在那里冷然旁观,贺运到底是有良知之辈,如果他打死不承认左安的身份,这事还得费一番功夫。
皇上,左家被灭之案,一直悬而不决,如今当宣项名入殿对峙才是。齐靖渊道。
小皇帝定定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一字一句板着声音道:一切皇叔做主。
齐靖渊神色冷漠,开口让人宣项名来见。
项名在京畿营卫,自然是跑不了。
在他来之前,齐靖渊做主,让谢临溪把左安带到偏殿,给他先疗伤。
太医为他包扎伤口时,左安龇牙咧嘴,眼泪巴巴往下落,不过倒是没有哭出声。
谢临溪看了转开眼。
等太医离开后,左然小声道:左氏一案,能沉冤得雪吗?
谢临溪还没有吭声,他又道:肯定能。
他年幼,但不傻,齐靖渊和谢临溪是什么样的人,他了解不深,可他知道这两个人不会杀他。
这些天谢临溪一直带着他往京畿营卫呆的地方去。
他见过项名,见过很多人,然后从里面听到一道耳熟的声音,继而看到一张让他睡觉都不敢忘的脸。
杀左家的人很多,总有人行为不那么紧密,半途落下个面罩也是有的,然后就会被领头的呵斥。
他藏在暗处看的一清二楚,请罪声他听得明明白白。
左然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这么心安理得的杀人,还要栽赃给别人。
为了权势,什么都可以吗?
谢临溪说,他要受点苦告御状才能彻查左家命案。
他来了。
权势他不懂,京城局势他也不懂,可亲族子死,他明白。没人帮他,他就自己来。
谢临溪看着咬牙想制止住哭声的左然轻声道:你受了刑,多歇一歇,一会儿还要上殿呢。
我没事。左然笑道:打我的侍卫用劲儿很小,也就最后几鞭子疼了些,我这伤也就看着吓人,养上两天就好了。
谢临溪没有吭声,用劲再小,也是挨了打。
等了那么一会儿,听到内监吆喝着传左安入殿。
谢临溪带着左安入大殿,随后站在一旁。
他刚站稳,便听到项名的怒吼声,他道:你这黄口小儿,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想要栽赃陷害我?
谢临溪抬眼,只见项名怒瞪着大眼看向左安,那表情似乎要把人给吃了一般。
要是放在常人身上,定然是害怕的。
可左然是死过一次的人,他不怕,甚至同项名对视时还那么笑了下。
项名被他笑的毛骨悚然,人却没有后退一步,也就显得没那么心虚。
项名继续道:我同你无冤无仇,你到底是为何要这么做。
左然则道:你身上背负着我左家几十条人命,怎么就成了无冤无仇?
项名说完这些话也不想同他计较,当初对左家下手后,他确定现场除了摄政王府专用的箭头并没有遗漏他物。
左然就算是把真相说出来,他也没有证据。
没有人证据即便是真话也没有人相信,左家的命案也就同他无关。
于是项名朝小皇帝方向跪去,他道:皇上,臣冤枉。
小皇帝看了看项名又看了看齐靖渊,神色为难。
齐靖渊垂眸,看向左安没有吭声。
谢临溪微微走出一步,他道:皇上和王爷的意思是你说项大人灭左家满门,此事可有证据?
我看到了他们其中一人的脸,也听到了他的声音。左安道。
谢临溪神色微带继续怜悯,他摇头道:你御前状告项大人,单凭你一人之言,无法成证据。若是没有他证,你便是在诬告朝廷命官。
项名冷笑着接口:甭管你是孩子还是老人,诬告朝廷命官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左然神色微悲,他垂下眼,然后他猛地抬起头道:我听到他们说起一个秘密,我们左家就是为了这个秘密被灭口的。
坐在皇位上的小皇帝死死的看着项名,项名神色平静,他自认为没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所以左然所谓的秘密,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杀我左家满门之人曾说,我父亲左敏就是知道太多才该死。左安一字一句道。
谢临溪挑眉,他道:不知是何秘密?
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左然直起身郎朗道:我父知道先皇临终密旨,上面有言,若皇上不堪大用,摄政王可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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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左然的话如同一滴水落在滚烫的油锅里, 响的噼里啪啦的。
所有人先朝左安看过去,又统一朝齐靖渊看过去,这里面包括谢临溪。
相比较其他人的震惊和不安, 谢临溪看着齐靖渊平静的脸庞,心中只有心疼。
齐靖渊从来没有同他提起过这个,他不知道齐靖渊知不知道这件事。但他可以确定,宫里的太后肯定知道, 这些年太后对齐靖渊的敌视就有了解释。
太后知道, 那皇帝呢?当初小皇帝主张杀左敏,那是不是想要把一些秘密永远藏起来。
心念微转,谢临溪飞快的看了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一眼。
小皇帝愣怔怔的坐在那里, 神色恍然,一时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朝堂上站着的人被左安的话镇住了, 耳边嗡嗡作响,好像有什么在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包括地上跪着的项名都愣住了。
望着年幼眼中却满是愤恨的左然, 他突口而出道:你怎么
话未说完, 他堪堪咬住舌尖, 心里却有些惶恐。
一一步错步步错,他小看了左安, 根本没想到他会知道这等隐私秘密,所以在被揭露时才会心神慌乱。
这一句话他怕是不能善终了。
清醒着的左然笑了, 他道:我父亲就是知道这个才被杀的, 有人不想让他说出来。至于此事是真是假, 当朝太傅和太后娘娘最清楚。草民弄不明白的是,既然是先帝的旨意,天下人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份旨意, 知道的人全家都要为此送命,这是什么道理。
众人的视线又从齐靖渊身上移到季明毅身上。
季明毅站在那里没有动,他面无表情的站着,心里浮起的念头是刚才那些人为什么没有把左然给打死。
事到如今,他只能不承认此事。
要不然牵扯更多。
帝及摄政王之事,除了他和太后就没有人旁人知道。如今被左然说出,还往项名头上扣,认下这事,世人总要问摄政王都不知道的事,项名非先帝信臣,这等大事如何得知。
定然会想到是他同项名开的口,继而能联想的更多,朝堂上站着的,哪个没点心眼,没点心眼的没死也被赶出朝堂了。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季府马上就要出一位皇后。他本来得了名声,现在一个弄不好,这好名声就成了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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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的宠臣[重生]——时不待我(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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