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城门口。贴在城墙上一排白纸大黑字的迁民告示被毒辣的太阳晒着,纸张变得很脆,风沙一吹,哗啦啦地碎成了无数纷飞的白色蝴蝶,直扑人脸。
何离抱着厚厚一大摞还飘着墨香的告示,沿着城根不断奔走,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指挥着提着浆糊的府兵们:
这这这,哎对,这儿也贴上。还有这儿,嘿!你贴这么高作什么,仰着脖子看告示费不费劲呐!贴低点,这面墙都贴满,再贴那边儿,一定要让所有人看见!
这么忙活了半天,几个年龄小的府兵终于受不住,放下沉甸甸的浆糊桶,揉着酸痛的胳膊,满头大汗抱怨道:何主簿,您是打算把整个城墙都用这告示糊满不成?
对啊何主簿,都贴这么多了,但凡不是瞎子,都能看到啊!
何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朝不远处的城门望去。
古朴沉重的城门大开,三三两两的人影晃动,是背着大小包袱,挈妇将雏,哭哭啼啼离开秦川城的百姓。
迁民告示贴出去整整两天,可是按照要求出城的百姓,零零散散不过百人而已。
何离拍了拍手上的灰,拿出几分严厉的样子,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这几个新兵蛋子是想偷懒。贴几张告示就累着你们了?赶紧干别啰嗦!末了顿了一顿,指着墙上告示的最后几行字:把这迁民期限,和拒绝迁民可能引发的隐患,都给我拿笔圈出来,再醒目一点!
府兵们只好怨声载道地应了。可是何离的眉仍紧皱着。
他已经接连派下三支说服迁民的队伍,挨家窜户地讲解抗震防疫十八则的要领,想要劝服百姓们迁走。怎么没什么动静呢?这可是晏大人交给他的头一件大事,他无论如何也要办好才是!
何离心焦地朝城内走去,没走多远,只听得一声泼妇骂街的暴喝:
滚滚滚!老娘不搬!死也不搬!
砰地一声关门的巨响,七八个府兵被赶了出来,个个灰头土脸,其中两个身上还挂着烂菜叶子,颇为滑稽。
何离道:怎么回事?不是跟你们说了,心平气和,好好解释,怎么还被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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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风劲草 五
领头的一个府兵哭丧着脸, 无奈地摊手:就是心平气和好好解释, 这些百姓才不肯搬啊!您瞧瞧,我这嘴皮子都起大泡了领头的指了指自己嘴角:
现在玄甲军被朝廷调走, 要劝人迁走, 靠不了刀剑,就只能靠咱这两条细腿一根舌头。唉,那些穷的叮当响的百姓倒是好说,反正到哪里都穷, 迁民对他们而言不过换个地方讨饭而已。可那些有房,有地, 有铺面的百姓就不一样了, 他们舍不得一丝一毫的损失啊!
晏大人不是说了,会按照每户的财产状况进行补偿吗?他们还不肯搬?何离质问道。
领头的四下看了看, 小心翼翼地凑近何离的耳朵:何主簿, 你现在还相信那晏大人的话?
何离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家是正三品的大员,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我不听他的,难道听你的?!
前些时候,那晏大人的确为咱们秦川城做了不少好事,咱们都看在眼里, 自然是服的。可是自打那晏大人从白苍山下来, 就只发了这一道迁民的令, 连面也不怎么露, 你就不觉得哪里古怪?
何处古怪?何离毫不犹豫道:我昨儿个才见到晏大人, 分明好好的
何离突然顿住了。晏长清苍白的脸颊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晏大人之所以不出面,就是生病了而已。怎么着,人吃五谷杂粮,还不能生病了?何离道。
看来大家说的没错。领头的小声咕哝了一句,捂着嘴凑上去道:百姓们私底下都传开了,说是那晏大人从白苍山下来后,就不是原来那个晏大人了
你什么意思?何离瞪眼。
他们都说,晏大人在山上被邪祟附了身,所以才要把咱们都赶出去,独自霸占秦川城!
胡扯!何离怒道:什么邪祟附身,我怎么没听说!
您这两天忙的脚不沾地,哪有空听我们跟您扯这个领头的抱怨着,又添油加醋地说道:
那邪祟名叫旱魃,走哪旱到哪儿。之前秦川城就有人被这鬼东西附身过。一旦附身,一点水都碰不得,疯疯癫癫,谁沾上谁倒霉
何离听的眉头直跳。旱魃这种能引起旱灾的鬼怪的故事,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前几年他也的确偶尔听闻有人被旱魃附身,被驱逐出城的事。但是何离却因为读了很多书,并不信所谓鬼神邪说的。
何离正要竖起眉毛训斥,忽然听得远处府衙门前一阵喧闹之声。
秦川县衙门口,密密麻麻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数百的人,皆一身上好的绸缎华服,面带愤然之色,最外面却是一些拖儿带女的老弱病残,神色有些茫然地举着拳头,跟着围在里面的人群喊着什么。再细看去,那黑压压的人群中,居然还有七八个一身灰袍黑帽打扮,手拿拂尘的道士,面色无比凝重地盯着紧闭的县衙大门,似乎那大门一旦打开,就会蹦出可怕的怪物,吞噬所有的活人。
除邪祟,诛旱魃!
除邪祟,诛旱魃!
炸雷般的呐喊声。
这些人,反了!
何离立刻镇定下来,努力挤进人群,大声喝道:
你们好大的胆子!县衙也是你们胡闹的地方?赶紧散了,再敢停留一刻,全给你们抓起来!
数十个跟在他后面的府兵,齐刷刷站成一排,颇有点威慑的样子。然而下面的人群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样子,一个尖利的嗓门响了起来:
哟,我还道是谁,原来是个衙门里算账的。现如今也敢拿腔拿调,欺辱我们百姓了?!
何离闻声一瞧,认出说话的正是秦川城最富的张大财主,家有良田千亩,耕牛近百。他眉头一皱,道:谁欺辱你了?你们不赶紧收拾铺盖迁走,是想等地震再来,活活压死么?
地震?张财主冷笑一声,胖墩墩的身躯上前一步,道:那邪祟的话,恐怕只有你这书呆子会信。好好的土地不要,好好的白狼河填死,哪个正常人会想出这样的主意?!只有旱魃邪祟!
张财主话音刚落,更多愤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说的没错!就是旱魃!以前有人被旱魃上身,都是见不得水,哪怕听见河水声就疯,哭着喊着要把河水填死。后来被我们赶到白苍山上才消停。没想到这个脏东西现在又回来了,又要赶我们,又要填河,这分明就是复仇啊!
该死的,这邪祟走哪哪倒霉,非得再把它赶出去!
赶出去?呵,我看就地打死最保险,省的下次又附在别人身上害人!
没错,还得用这几个道士带来的桃木烧一烧,这旱魃邪门得很,你不下狠手,下次倒霉的就是你!
人群越聚越多,竟有数百人,不少人还拿着刀棒棍剑,锄头石块之类,显然是有备而来,随着为首的几个地主富商的怂恿,他们竟逼近了县衙大门。何离稳住心神,一边传信调集所有府兵,一边抽出长刀,跳到最高的台阶上,喝道:谁敢冲击县衙?死罪!
何离平日里总是一副谨慎和善的书生样子,这回逼得急了,露出几分凶悍的样子,却并不能唬人,转瞬就被卷在了人流中,赤手空拳地跟这些人厮打起来。何离心中暗自叫苦。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前日正巧赶上漠南边境换防,按照以往的规矩,秦川城外的玄甲军由副将向瑜带着,不得不尽数前往百里之外的边境驻扎。此时只有三百多的府兵分散城中各处,虽然人数并不算少,但都是在大地震后刚刚临时组起来的娃娃兵,从没见过大阵仗,再加上人群中又有不少他们熟悉的乡亲父老,这些毫无经验的府兵们一时竟也面面相觑,慌了手脚,被迫卷入了毫无章法的混战中
咣咣咣的铁器砸门声听的人心惊胆战,四五个为首的壮汉甚至直接想用雄壮的身子想要把大门撞开。下面的地主富商,和乌泱泱一大片百姓,挥舞着拳头叫好,不断喊着:
除邪祟,诛旱魃!
几个壮汉在呐喊声中,深吸一口气,鼓着紫红色的面皮,用力向斑驳的,却并不厚重的大门发起最后一击。然而就在他们健壮的肌肉即将撞向大门的一刻,只听喧闹中一声几不可闻的吱呀门响,几个壮汉猛地撞了个空,沉重地摔倒在县衙门槛内坚硬的地面上。
所有的咒骂和厮打声,都在大门开启的那一刻慢慢止息了。
尉瑾扶着一个瘦削的身影,坚定而缓慢地走了出来。
虽然这个身影带着大大的黑色兜帽,仅仅露出小半个下巴,但是那流畅而美好,却又不乏坚毅之感的下颌轮廓线条,却让人望之心折。
尉瑾望了望眼前黑压压的众人,有些担忧地侧头小声说了几句。晏长清微微摇头,挣开了尉瑾相扶的手。
尉瑾心中难过非常,却也只好默默跟在晏长清身后。
兜帽滑落,露出一张如诗如画,俊美难言的一张脸。
虽是一身黑衣黑发,可是站在乌泱泱的人群面前,这人却像是怪石嶙峋,污水横流的山崖之巅,最洁白干净的那一痕雪。
被这样一双凌厉的,熠熠发亮的眸子扫过,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噤了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隔离疫病,晏长清大部分时间出现在百姓面前,都是半遮着面的。因此这里聚集的大部分人,都是头一回见到晏长清的真面目,一瞬间,他们脑子里竟暂时抛却了前来闹事的目的,只有惊艳和震惊。
何离终于从众人的包围和扭打中脱出身来,他鼻青脸肿,连滚带爬地奔到晏长清面前,有些羞愧,又如释重负地道:大人,你可来了!
话音未落,何离突然注意到,晏长清的脸色似乎比早日见到时更惨白了些,薄唇干裂而毫无血色,眼角却现出几分淡淡的,病态的红。
大人?何离心中微微一沉,虽然他此时仍旧不知道晏长清所生何病,但他一看便知,晏长清病得并不轻。
是他这几日彻夜熬灯,审批查阅迁城事宜,又加重了病情吗?
呵呵,来的正好!张财主抚掌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指着晏长清大声道:大家看呐,这就是旱魃邪祟!
大胆!你竟然口出狂言,污蔑朝廷命官!尉瑾站在晏长清面前,喝道。
晏长清微抬手臂,制止了想要上前保护他的尉瑾。层层裹缠的手肘遮住了他被白狼咬出的伤口。尉瑾眼中满是担忧。他知道,那伤口仍在纱布下慢慢地流血,溃烂,几乎见骨。
晏长清打量着眼前一脸正义之色的张财主,只觉得他这满脸为民除害的正色,与他一身庸俗华丽的衣服,和手拿锤头的形象搭配起来,甚是滑稽。
这个张财主,晏长清很是熟悉。
面对他的发难,晏长清也并不惊讶。
敢问张大财主,今日又侵占了百姓几亩田地?晏长清一句发问,让张财主微微一愣,脸色微变。何离却立刻意会知其中原委。
这位张财主胆子极大,在秦川大地震时没有逃跑,地震之后,他趁着县衙管理混乱,侵占了不少或死或逃的百姓留下的无主之地。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财产就扩大了一倍之多。紧接着,他又把目光放在了侵占疫病百姓的田产土地上。不敢光明正大抢,他就想出了倒卖大巫医圣药的伎俩。被晏长清打掉后,他本就怀恨在心。此为一旧恨。
迁城之事,每个秦川百姓都有银两补偿。补偿多少,按照百姓原本的房屋大小和土地面积估算。而这个张财主,竟然想让晏长清按照他目前所非法侵占的土地面积进行补偿。私下里,张财主摆出一脸谄媚的笑容,捧着银票想要贿赂晏长清,却没想到晏长清连门都没让他进。张财主更加气恼,此为新仇。
新仇旧恨相交织,狗急了,便跳墙。
张财主丝毫不惧,尖利着嗓子道:呸!我的土地都是我用血汗一点一点挣出来的,你胡说什么?转身扬着手臂,扬着锄头,大声呼喊道:旱魃现世,妖言惑众,大家一起上,给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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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风劲草 六
你的血汗?
晏长清冷冷道, 沸腾的人群中, 他的声音不大,却具有穿透人心的力量:地震之后,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你名下田产暴增七百三十四亩,敢问这些田地,是从何而来?田契又在何处?
张财主闻言,脸色极难看, 却一时无法解释,只一个劲儿地煽动着他身后的百姓:别听他的, 小心被蛊惑!
晏长清看着张财主身后举着锄头, 挥舞着镰刀的百姓,他心中明白, 这其中很多都是张财主的雇农。他走过去, 冲一个头戴红巾的中年妇人道:这位大娘,你家孩儿的疫病,可是好些了?
妇人惊讶地看着晏长清,足足怔了一下,抖着唇道:你你还记得?
晏长清刚进城赈灾施粥那几日,日日有一妇人在等待赈粥的人群中排队, 但好不容易排上了, 她去不像别的饥肠辘辘的灾民一样抱起就喝, 而是如珍宝般小心翼翼捧着那粥, 挤出人群, 带给自己染了疫病的小儿子,一口一口喂给他喝。
晏长清正巧目睹这一切,见孤儿寡母可怜,便特意嘱咐手下对这对母子多加照顾。见这妇人仍迷信圣药,对尉瑾的汤药有所忌讳,晏长清便当着他们母子的面,自己先饮了一碗汤药,这才打消了这妇人的顾虑。
为何不记得?晏长清温言道:你家孩儿可是年方八岁,眼角有一颗黑痣?
对对!妇人连连点头,一提起自己孩子,眼角也带了笑:他现在已经全然好了,又能蹦又能跳话未说完,妇人突然刹住,脸色泛起一阵尴尬和羞愧之色。是啊,若是没有眼前这位如神仙般的大人出手相助,她家孩儿恐怕早就
她真是糊涂啊,怎么就被那张财主的几句话,和几个铜板给忽悠到这里来了?那可是她家的恩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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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袍——百里桃酥(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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