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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命——Your唯(51)

    明庐在屋顶上思念亡弟,而沈无疾则已经在偏房的床上翻了一百一千次,神情由埋怨到哀怨,由哀怨到恼怒,再有恼怒到痴情,接着到羞涩期待,也不过半个时辰不到的事儿。
    沈无疾人已进了被子里,侧卧着,将脸贴在怀中的苏绣软枕上,闭着眼睛,只将这枕头当成是洛金玉本人,继续闻得洛金玉先前留在这儿的一丝半点体香味儿,越发春心荡漾。
    洛金玉不爱熏香,身上总是一股子书卷纸墨的淡淡气味,有时候则是木头香味儿或草药味儿,刚沐浴完则是皂角味儿,总之都比寻常俗艳的熏香清淡又悠远许多。
    沈无疾越闻越入了迷,将微红的脸颊在枕头上蹭来蹭去,似猫儿撒娇似的。
    他倒也真是没骗洛金玉,他虽看那些话本,也曾看得他口干舌燥、心痒难耐,却还真没敢不论什么都将洛金玉放进去一通乱想。
    有些故事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敢对洛金玉想的,其实也早就壮着胆子,在前些时日癫狂时候对洛金玉做过了,正是将人搂着抱着,嗅嗅脖颈香气儿,亲一亲头发丝,与人十指交缠,蹭一蹭脸颊。
    再多的,不敢了,也不配了。
    沈无疾想到这儿,又从羞涩期待转为了满腹心酸,幽怨道,是啊,不配,哪儿配得上呢,人家鲜花插在牛粪上,好歹花儿还能长得更高些,到了咱家这儿,就是仙人踩了一脚嗳,不说也罢。
    天杀的曹国忠!
    沈无疾想来想去,只好将曹国忠拎出来骂。
    若不是曹国忠,他怎么会成为一个人人嫌弃的阉人!
    可若没成为阉人若没有曹国忠自个儿又怎么能遇得上洛金玉这样的神仙?
    沈无疾垂眸想道,若没有曹国忠,洛家在,明家也在,他这与明家八竿子沾不着的沈家一户也仍在,那洛金玉生下来就是钟鸣鼎食的小公子,自幼锦衣玉食,得父亲亲自教诲,想必才情要比如今更好,再加上洛金玉这天生的相貌气度与性情,哪里会受委屈羞辱,如今必然是名扬天下的大儒君子。
    而我我爹娘本就只是乡野间一农户罢了,若没有那场灭门之灾,我大概如今也是一佃户,面朝黄土背朝天,与金玉一生都没有相会,我倒是说不定能听见他的大名,他却连这世上有没有我这一个人都不知道。
    这么一想,他自觉更是与洛金玉天生注定云泥之别,似是无论怎样都不相配,心中越发低落。
    可过了会儿,他又收拾心情,暗道,若真是那样,我也无妨了。
    若真是那样,金玉打小不必饱尝贫寒之苦,后来也不会遭受陷害,不必母子生死分离,他会父母双全,会过得很好,还没有我这么无耻荒谬的太监纠缠他与伺机施恩于他,叫他左右为难
    沈无疾几乎要将软枕揉进自个儿的身子里去了,翻来覆去,越想越辗转难眠,最终将被子踢开,起身,抱着软枕坐在床沿上发了好一会儿呆,心里越来越躁,将软枕放下,扯了身衣裳穿上,出门了。
    明庐仍在屋顶上喝酒呢,听到声音,低头看去,就见沈无疾大半夜的出了屋子,朝沈府大门口去了。
    沈无疾懒得抬头理明庐,明庐想了想,也没去管他突然做什么,收回目光,继续喝酒。
    天牢深处,曹国忠仍旧被吊在粗铁链子上面,他正垂首睡着,忽然听到一声凌空破来的风响,习武之人的警觉令他立刻醒来,睁眼望去,下意识要闪躲开,可四肢都被拴着,哪能躲得开,硬生生被一道鞭子抽到了脸上。
    曹国忠尚且有点儿懵,愣愣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沈无疾,眨了眨眼,血沿着脸颊滑到嘴里,闻到了腥味,也终于感受到了痛。他回过神来,破口大骂:沈无疾你又怎么了!
    自前些时日他说了龙脉玄秘后,沈无疾已经有段时日没来理他了。
    沈无疾不由分说,提起鞭子,又朝曹国忠的脸上抽了过去。
    曹国忠:
    他又挨了一鞭子,拧眉叱喝,你又想问什么!
    沈无疾当他不存在似的,没理他,低头看了看鞭子,冷冷地朝守在外头的狱卒道:曹公公是来这里享福的吗?
    狱卒是个机灵的,一听这话,赶忙转身去换了一根有倒刺的鞭子来,接着又提来一桶盐水。
    沈无疾扔了小鞭子,拿起倒刺鞭子,放进盐水桶里浸泡了一下,二话不说,扬手又是一鞭抽了过去!
    这鞭子上密密麻麻都是倒刺,抽过去再收回来,曹国忠身上便被生生撕开了皮肉,再加上泡过盐水,沾上模糊的血肉,痛得曹国忠仰头尖叫起来。
    痛嚎完,曹国忠忍耐着骂道:沈无疾你你倒先说是什么事!
    沈无疾比他的声音更高:咱家打你,还需要理由?!
    说着,又狠狠抽了一鞭过去。
    曹国忠:
    73、第 73 章
    沈无疾满心的滔天怒火, 却又不知该朝哪里发泄。
    天地不仁, 命运弄人, 尤其待他沈无疾狠毒至此!
    既生了他,又何必叫他家破人亡, 颠沛流离,叫他被人卖了, 什么都不知道, 就关在黑屋子里给了他一刀, 令他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喉咙都险些叫哑了, 却也不知道自己在叫谁。那时候他没有爹也没有娘, 没有兄弟, 没有任何其他家人朋友,他其实心里清楚,没人能救他, 没人会救他,他只是不甘心, 他只是怕,只是绝望。
    既非得叫他做一个没根的受人耻笑的阉奴,那也罢了,又为何要让这世上有一个神仙似的洛金玉?又为何让他与洛金玉相遇,为何让他对洛金玉一见倾心,此情不渝?又为何让洛金玉怎么都不愿爱他分毫?
    但凡洛金玉不是这么干净剔透的文曲星,但凡洛金玉是庸俗些、世俗些的人, 但凡他爱慕权势或者畏惧权势,但凡他是展清水或何方舟那样的人,但凡他是曹耀宗那样的傻子都好,哪怕是佳王爷乃至于皇上那样的都好沈无疾都能想出法子,都不至于像如今这样绝望。
    可洛金玉偏偏是洛金玉。
    这个除了公理道义,什么别的都不爱不敬不惧的洛金玉!
    洛金玉的眼中没有权势,心里也不装世俗,他就干干净净冷冷清清地站在那,揣着一颗至烫至冰的心,看这红尘庸人自扰。
    沈无疾甚至妒恨洛金玉的娘亲!那仿佛是洛金玉所有深情所在。她过世了,洛金玉的心气儿就也弱了,人气儿更少得几乎快没了,眼中不如三年前那么亮了。
    他自然舍不得洛金玉这样,哪怕有朝一日说洛金玉也要为他这样,他也来不及高兴,先灭了这种可能端倪。可若真有这么一丝可能,他想,自个儿真是死得其所了,便是从此再不入轮回,又有什么可惜?
    可说到底,自个儿又算得了什么?
    自个儿在洛金玉的心中,算得了什么?
    司礼监掌印太监?权阉?痴心妄想的癞蛤|蟆?恩人?沈兄?沈公公?
    是什么,都不会是一个能与他心意相许的人。
    曹国忠莫名其妙挨了一场鞭打,打得浑身血迹斑斑,没块好肉,骂的时候鲜血还呛到了喉咙里,咳得天昏地暗,最终在那垂死。
    沈无疾却仿佛瞎了一样,眼里没光,一下又一下,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将曹国忠往死里面抽。
    若没有曹国忠
    若没有曹国忠,洛金玉仍然是洛金玉,沈无疾却不是沈无疾。
    可洛金玉仍然是洛金玉就好。
    狱卒终于忍不住,壮着胆子上前去道:沈公公,再打他就死了。
    沈无疾这才停了下来,冷冷地看向狱卒。
    狱卒顿时惊得一身冷汗,十分后悔,却又没有退路。因为天牢之中皆是重犯,若重犯私下里死了,他仍然是死路一条。因此他只能硬着头皮等待这位冷血狠辣的沈公公的发作。
    但其实沈无疾什么都没想,他看着这狱卒,却在脑海里根本不存在这人的相貌。
    他唯有最后一丝理智还在,告诉他,曹国忠若死了,会有些棘手。
    半晌过后,这狱卒的身上已经被汗浸湿了,才见沈无疾将鞭子扔在地上,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了。
    狱卒这才松了一口气,脚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但他顾不上这些,赶紧冲上前去翻看曹国忠死没死。
    沈无疾在天牢深处通道里行走的叫步越来越快,最终他拐入了一处没人的死角位置,狠狠一捶石壁,用力咬着嘴唇,想让自个儿别哭,却徒劳无功,反将嘴唇咬破了,血将他的薄唇染出一片嫣红色,眼泪也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落。
    沈无疾站在那,对着石壁默然哭了一阵,抬起手,用手背狠狠擦眼睛和嘴唇,泪和血在他白皙的手背上混成一片,邋遢得要命,叫他看了越发难受,泪水落得更凶。
    许久之后,沈无疾声音嘶哑,发着狠,又是不甘心,又是拼死一搏似的,低低道:贼老天我沈无疾不信命!那时候不信,现在也不信!
    这命要他受尽凌|辱,他就不折手段,爬到如今的地位。这命要他得不到洛金玉的青睐,要他偏偏爱上这么一块无情无欲的石头,想要他放弃追求做梦!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去!
    他本就贱命一条,除了一颗心,什么别的也没有。他连这仅有的一颗心都能剖了给洛金玉,还有什么别的不能给洛金玉?且不论是脸面还是尊严,都有什么好在意的?
    既然什么都可以不要,他又怕什么贼老天?!
    翌日,大清早的,洛金玉仍早早起身,却没听见沈无疾大声诵读的声音,本也没多想什么,只当这一时兴起的事儿发生在沈无疾的身上也没什么好惊奇。他洗漱完,打开窗子,不由一怔,望着坐在院中石桌旁的沈无疾。
    沈无疾坐在那,面前摊着一本书,手边放着一碗面条与几碟凉菜,他一面看书,一面夹着面往嘴里吃,身旁还站着位丫鬟,正认真地为他梳理披散着的长发。
    沈无疾爱美,梳发的流程也繁琐,护法油是宫里妃嫔们爱用的方子特制,涂上去不显油腻,只会令长发看起来黑亮飘逸,因此他每回都不止叫人给自己细细涂一遍。
    洛金玉正要收回目光,就见沈无疾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沈无疾拿筷子的手一顿,含笑朝他颔首打招呼,似乎昨夜里什么别的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
    洛金玉不是无礼之人,亦非心胸狭隘人,虽然仍对沈无疾的行为不满,可眼见他主动行礼,便也自然地回以颔首之礼,然后才收回目光,坐到窗前位子上,翻开自己的书本默读起来。
    沈无疾好容易才缓下来的那颗心又悸动起来。他心道,金玉的心里必然还是不高兴的,可我和他打招呼,他却还是立刻回了过来,以前见他也是如此,嫌恶归嫌恶,礼节归礼节,扪心自问,咱家可难以做到这样,可见他是多有礼的人。
    这么一想,沈无疾的心中又甜了起来。虽然这甜得有些莫名,可一想到洛金玉这儿好那儿好,他便忍不住莫名愉悦。他又暗自想,咱家爱慕的是位仙子,咱家这俗世人对仙子求而不得岂非正常的事?莫非还能埋怨凤凰不愿意落到枯树上?自然是不能的。
    洛金玉正在静心读书,忽然见书上投下阴影,便抬头,看着站在窗外的沈无疾。
    沈无疾已梳好了发、戴好了帽,司礼监的官服也穿得整整齐齐,朝他微微一笑,明眸善睐,光彩流转。
    今儿司礼监要与内阁开会,咱家得早些去,不能陪你用早膳了。沈无疾温柔地叮嘱,你记得药还得按时吃,别觉得好多了,就断了,曹御医说,总得将剩下这几帖都吃完了,方才算完成了疗程。还有手上的药也记得涂嗳,不必起身!你坐着,不必起身。
    洛金玉却仍站起了身,安静地看着他。
    你总是这么多礼。沈无疾心中又甜了起来,嗔了一声,又道,你师哥与那宋凌咱家和何方舟说过了,你师哥来去自由,不拘着他,可宋凌怎么也得继续留着,若你师哥非得向着他,何方舟就不得不动手了
    洛金玉点头:我知道,公公不必担心,我会说服我师哥,若他要硬闯,我也不会阻拦何公公。
    你最明理不过。沈无疾笑着道,又担忧道,可你也得记着,若真有什么,你可得站远点儿,他们都是打惯了的,和你不一样,可别碰着你了。
    洛金玉点头。
    你没事儿,咱家才放心。喏,给你。沈无疾柔声说着,抬起手来,伸进窗口,拉开衣袖,洛金玉便看见他手上竟握着一把私塾里先生常用的戒尺,不解地抬头看他。
    你拿着。沈无疾催促他,咱家今日真急着进宫,许多人等着呢,别耽误了时候。
    洛金玉只好接过了戒尺,刚要问做什么,就见沈无疾摊开了那只手,手心朝上,道:给你打。
    洛金玉疑惑道:为什么?
    让你消气儿。沈无疾期期艾艾看他,昨儿的事是我不对,若有人那样肖想咱家,咱家才不会只让扔了那些混账玩意儿,非得将那混蛋打死不可。
    沈无疾这么说,洛金玉反而气消了许多,想了想,将戒尺放回到沈无疾的手上,道:以后别那样了。停顿一下,又垂眸道,那些书于人无益,少看为妙。
    嗯。沈无疾应了一声,却将戒尺放到洛金玉的桌上,道,戒尺放在你这,日后咱家再犯浑,你就用它打,狠狠地打,学堂先生以前如何打人的,你就如何打咱家,不怕重,该多重就多重。
    洛金玉微微蹙眉,想了想,低声道:我又不知道先生打手心有多痛。
    沈无疾忍俊不禁,凝望着他道:也是,你哪儿能被先生打过手心。
    洛金玉问:你不是急着去宫里吗?
    嗳,等会儿不坐轿,骑马就快了,驾马快些。沈无疾见他不生自个儿的气了,有心与他趁着这好氛围多攀谈几句,哪里还管什么内阁司礼监与开会,皇上下一刻就驾崩了也关心不到。
    洛金玉却正色道:京城中不可纵马奔驰。
    沈无疾悻悻然道,好吧,咱家这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已经脑到了金玉真香之后的剧情了,但手速赶不上脑速,害!
    74、第 74 章
    今儿是内阁会同六部与司礼监开会的大日子, 沈无疾为首的一众司礼监太监提前来到了议事厅里, 悉心安排了一番, 待各位重臣进来后,免不了一阵寒暄, 这才各自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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