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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命——Your唯(36)

    沈无疾也不是呆子, 他虽能为了红颜一怒夜闯他人宅府,可若能不在此事上招惹到君亓和曹国忠, 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洛金玉,于他,都是如此。可即便如此,他的这番话虽是要人息事宁人,却也不是作伪。他沈无疾性情向来如此,并非不愿意于人于己都方便, 甚至于先退一步都可以,但若对方以为他是怕了,继续步步紧逼,那他真恼怒了,能干出什么事来,他自个儿都不知道。
    这人遭沈无疾唾面之耻,自感是遭受了奇耻大辱,脸皮一阵抽搐,可却自知此刻再激怒这个疯子,一家老小恐有性命之忧,便忍着辱和痛,当着父母妻儿的面,往沈无疾面前一跪,低声下气道:下官知道了,千错万错,全是下官的错,下官有眼不识泰山,狗眼看人低,还请公公高抬贵手。从今往后,下官绝不再敢寻洛家一丝麻烦,更没有天王老子一说,公公误会了。
    沈无疾冷眼看了他会儿,自然心知他实则不服,却也不在意,扔下一句知道就好便扬长而去。
    待沈无疾离去,这府上老幼妇孺忙都拥上前去搀扶这人,又惊又慌。这人的腿脚仍有些发软,可起身后却振袖猛击身旁的廊柱,却在几下后觉得手掌剧痛,正要破口大骂,却忽又悻悻然停下,望了旁边的下人一眼。
    那下人倒也机灵,见着眼色,忙小跑直至府门口探头左右瞧瞧,飞快地又跑回来,朝他道:那阉贼走了。
    这人忽地仰面对着夜空破口大骂:沈无疾你倒是有种别走!他本还欲嘲沈无疾委实无种无后,骂沈无疾是曹国忠的一条走狗,笑曹国忠也不敢得罪君太尉,他沈无疾倒也清楚知道这点,可转念一想,又怕东厂耳目众多,自己今日受此大辱,骂几句沈无疾倒是不怕曹国忠有脸计较,恐怕曹国忠还得亲自和君太尉道歉,可若自个儿将曹国忠也牵扯着一并骂进来,得罪了曹国忠,君太尉那也不好说了。
    这么一想,这人更是愤愤,满腔怒火,又觉得在家人面前丢了颜面,心中大恸,左思右想,咬牙恨道:我不与沈无疾这疯婆子一般计较,明日里我定会去求太尉主持公道!又似是宽慰家人,却实则是说给万一隐藏在附近的东厂耳目听,正气昂扬道,你们都别担心,不要慌急,这沈无疾无非是仗着曹公公的威势胡作非为,却也想必不是曹公公本意,曹公公与太尉向来关系甚好,政见一致,相互扶持,一并抵御那些个于社稷有害的毒虫,而我是太尉的亲侄儿,曹公公若知道沈无疾如此羞辱我,羞辱太尉,必定也饶不了他!只是可惜曹公公干儿众多,却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疯子!
    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委婉地敲打曹国忠一阵,好教曹国忠知道,他身后是君太尉,而曹国忠可万万没有必要为了沈无疾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干儿子得罪自个儿得罪不起的人,省得在朝廷里平白失去一位势均力敌的朋友,而多了一位后悔惹恼的敌人。
    这人骂骂咧咧了一阵,又说现在就要去君太尉府上求个清白尊严,否则不如一头撞死,又说沈无疾若此时出现在他面前,他必定撕了那张女人脸。倒是他父亲委婉地低声提了句万一沈无疾真去而复返听到了,怕家中又不得安宁,这人顿时心中一惊,讪讪地越骂声儿越小,好歹算是被家人劝了下来,各回各院去歇息不提。
    翌日,这人倒并未去君太尉府上,毕竟他虽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太尉亲侄,可君太尉家大势大,亲侄众多,又不怒自威,与这人其实并不怎么亲近。这人怕吃闭门羹,便先去了另一位叔叔君路尘面前,二话不说,先倒地就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抽抽噎噎,小一个时辰也没将事儿说得让君路尘明白,倒是将他自己说到了伤心之处,自觉颜面尽失,痛不欲生,没脸苟活于世,便解下自己的衣带,爬到一旁的凳子上,踮着脚使劲儿去够房梁,嚷着不如死了干净!
    君路尘倒是向来疼他疼得紧,急忙招呼着一旁的儿子君若清一同去拉扯他下来,叱喝道:你倒是好好讲话说清楚,都是成家立业了的人,怎么就到要死要活的份儿上了?
    这人君若广也不坚持悬梁,被两人一拉就拉了下来,坐在椅子上,以袖掩面,痛声道:有什么好说的,再让我说一遍,我是如何被沈无疾那条阉狗羞辱的吗?如今我在父母妻儿面前颜面全无,一众下人也都看得我遭欺凌的模样,再往外一说,别说我了,就是叔叔你和太尉的脸面,都被我连累着,被沈无疾给踩在泥里糟蹋光了。我不死,我不死还活着做什么呢?我不死,我不死难道活着看你和太尉陪着我一起被人嘲笑,被阉狗爬在脑袋顶上撒尿吗?
    君路尘顿时皱起了眉头,还未开口,君若清便也皱了眉,抢先道:可你也说了,沈无疾并非无缘无故去你家捣乱,是你先欺辱子石的母亲
    他话未说完,君若广便仿若被踩了脚似的跳起来,瞪着他骂道:谁说了我欺辱了那个寡福的寡妇?!我只说了我为叔叔的事儿去低三下四地请那寡妇管好她那混账儿子,可却不料这市井粗妇丝毫不讲道理,不通情理,一味袒护着她儿子,反过来把我羞辱了一顿,明知道我人还没走远,故意当着我的面又洗凳子,又洗门槛大门的,不是在骂我?怪不得洛金玉这个克星倒也难怪,他冷笑着刻薄道,孤儿寡母的,吃万家饭长大的,相依为命,可不就得死活护着这一个儿子吗。我看他妈如今徐娘半老,可想年轻时倒也不差,再看这粗鄙性情,就不知这洛金玉的爹是确实早死了,还是根本就不知道是谁
    君路尘倒是不在意他骂洛金玉母子俩,任由着他骂人来消火气,还加之本就厌烦洛金玉,听得反而高兴,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来解渴。
    君若清却越听越听不下去,眼前一黑,脑子里轰隆作响,也不顾这位堂兄平日里就得父亲喜爱,更是蛮横惯了,直愣愣便道:你休得这么胡说八道!真读书人哪有你这样背后刻薄他人至此的?更何况书院之事,子石本就没错,是你们错,你们不思悔改也就罢了,竟还觉得是子石的错?
    君路尘闻言,面色顿时一黑。
    君若广瞧见叔叔神色,便知叔叔也被这个向来直眉愣眼的书呆子给气着了,底气充足,板着脸朝君若清道:你姓洛还是姓君?还大些声嚷嚷啊!要不要我将全院聚集起来,让你去大义灭亲,博你一个如此好名声,说不定你那下凡的天仙从此高看你两眼,不再是你眼巴巴跟在人家后头溜须拍马,堂堂君家少爷比个小厮更谄媚,可人家头顶上的眼睛却理都没理过你,嫌你家富贵,憎你家高门大院,挡着他那破草屋子的风了。
    这正说中了君若清的伤心处。
    他正是因记得自己姓君,子石所闹的人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自己总不能当真不孝至那样,和子石一同罢课讨檄,否则他早如以往似的陪着子石鞍前马后,哪怕因才疏学浅当不得大任,却也好歹算尽了心里。哪里像如今这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子石孤身一人在那抗争,自个儿却被家中严厉管教,郁郁之下,干脆称病请假,不去学院上课了,躲起来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他如今左想右想,只好道:子石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他才高八斗,文采风流,与他来往亲密之人,哪个不是出名的学子?我却自小愚笨,若非是出身家族,恐怕连太学院都进不了。我与他说不上话,那是应当的,是我脑子不如他好,跟不上他的话,是我的错,怎么能够怪他?何况,他还对我很好,并不是你说的那样不理我,他虽与我不熟,却见我仰慕他的才学,便将他的课本心得主动借给我,让我看一看,说不定能于成绩有所补益。平日里有些清谈之类,若是能多去些人的场合,他也常会叫我一同过去,说多听听别人说,也于思路开阔颇有用处
    他爹与他堂兄都听得白眼一翻,正要打断他,却听他继续道,我也见过他的母亲,他生辰,恰逢院里放假,他回家去陪伴母亲,我好容易才问到他家在哪。我也知他从不爱收别人财物,生辰亦是如此,就连同学们送他书本,他都会在看完后还给那人。因此我想了许久,最终只提了两斤茶叶去贺他生辰,是他母亲为我开门,请我进去的。他母亲知书达理,温柔慈蔼,言行举止皆像是大户太太,除却粗衣木钗不如我母亲富贵外,其他绝不差什么。洛夫人见着茶叶,也不肯收,说人来了便是有心,留我在他家用饭。也没其他人,就我和他母子二人,还有与他们家合租院落的另两户人家。饭食虽简单清淡,没有大鱼大肉,可都是他们亲手所做,且味道颇好。
    说到这里,君怀清忍不住笑了,满目憧憬道,何况,还有子石为每道菜都一一取了名,说了来历故事,可谓妙语连珠,那些菜肴便看着比宫宴都要珍贵了,那是我所吃过,最好的一顿生日宴席。
    君路尘:
    君若广: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在君院长的眼里,洛金玉是一个玩弄他富养出的傻白甜崽感情的凤凰男。更令院长生气的是,他崽居然还是倒追。还怎么看都不像能追上。(我胡说的)
    53、第 53 章
    若非碍于叔叔在场, 有些话说了毕竟不好, 君若广都想嘲问一句这位堂弟是否爱上洛金玉了, 还是愿为伏雌的那种。
    如今,君若广只能与他叔叔一样翻白眼, 都不和这位家里出了名的傻愣子争辩,敷衍几句, 将人哄了出去, 关起门来, 这才又说起正事。
    至于正事,自然便是洛金玉那事儿, 又新加上沈无疾这事儿。
    君路尘宽慰君若广道:你也别难过了, 那沈无疾横惯了的, 对洛金玉那更是满朝满城里都在看笑话的事儿。这事儿没传出去,也没什么,若真传出去了, 你又难过什么?高兴还来不及呢!
    君若广一怔:为何?
    君路尘嗤笑了一声:先则,曹国忠比你我更担心此事会连累太尉名声受辱, 这留给曹国忠去着急上火地折腾姓沈的,以求太尉宽谅,你我何必多操心。再说,此事若传了出去,便叫人去议论些别的,譬如人见人打的东厂沈无疾与这位自命清高的才子洛金玉你觉得,是你更丢人, 还是洛金玉更丢人?
    君若广想通其中关窍,顿时大笑:自然是洛金玉要气死!他向来觉得自个儿是脚不沾地的神仙,别人身上都是污泥,碰一碰都是对他的大不敬,外头竟还有些傻子偏爱追捧这种玩意儿。怎么的,如今好叫他们看看,这是假神仙,还是真娈宠。他想了想,又刻薄道,自古以来,青楼里的妓|女们也有重气节,宁可一死,也不服侍奸贼的,他洛金玉倒好,比妓子们还不如。我就不信,他若与沈无疾当真什么都没有,沈无疾那等人,还会如此鞍前马后地上赶着献殷勤?叔,你可是没听见那沈无疾亲口说的,当着我与我家人就说他是洛家上门儿婿。
    君路尘闻言,也是惊奇,问道:沈无疾还说了这话?
    那可不。君若广嘲笑道,我绝没听错!叔,你说,这怎么就自觉的是儿婿了呢
    叔侄二人对视,隐晦一笑,君路尘戏谑道:这可看不出。
    要我说,这洛金玉还真是可笑。君若广道,别的我先不说了,他和沈无疾
    君路尘憋着笑,强作正经,故意教训他似的:你可别瞧不起太监,比你花样多着呢。
    君若广忙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又想象一番,心中恶意畅快,一时之间,那些被侮辱的恼怒都消散许多,只觉得洛金玉怎么看怎么好笑,忍不住又和君路尘说了起来,越说越不堪入耳,竟全是些污秽不堪的戏言,在此不值一提。
    只说后来君路尘去君太尉面前将这事添油加醋地告了一状,曹国忠也听闻了消息,狠狠惩处了沈无疾一番,亲自向君太尉道歉。
    至于洛金玉本就孤军奋战,如今又听到君若广故意让人说偏了沈无疾夜闹他家的事,将洛金玉与沈无疾的关系说得极为暧昧猎奇,令洛金玉腹背受敌,名声大损,乃至于为后来他被诬杀人、蒙冤入狱,母亲撞死为他伸冤未果,种种事端,以后再细细说明。
    而如今,沈无疾见洛金玉像是回想起往事方才有所感想,便也想起了过去,柔情顿生,伸手便想抚摸拥抱住他,可手伸到一半,硬生生停住,迎着洛金玉乍然望向自己的眼睛,轻轻咳嗽一声,悻悻然将自个儿的手放回身后,一把背起,防止这不听话的手有它自己的主张。
    沈无疾只道:那时候,你也并非是为你自己抗争,你成绩最好,太学院里就算污脏了些,其实也不会太脏到你的路上。君路尘他们祸乱了的,是其他的学生。只是后来他们反倒埋怨起你来,觉得你过于执拗,将事闹大,反而害了太学院在外的名声,连累他们也不得静心求学。
    说到此处,沈无疾心头火气猛地冒起,冷笑道,一群不明是非的废物!
    那时候,沈无疾虽被曹国忠狠狠惩戒告示了一番,可他见洛金玉仍不肯放弃,到处奔走上告,可惜官官相护,权权相压,洛金玉再有才名,也不过只是一介寒衣学子,平日里与人清谈倒好,如今见要得罪太尉,众人也都纷纷回避。当然,洛金玉倒也没想拉着他人一起奔走,这是他要干的事,且还不是一件容易做的事,前路颇多凶险,别人若要一起走,他欢迎,别人若不想,他也不会去拉着。
    总之,沈无疾极为心疼他,便避开曹国忠,暗地里设法将此事巧妙地说给了那时的皇帝听。
    沈无疾虽平日里是出了名的性情乖僻,出身也劣,自幼无依无靠,是在腌臜中混长大的,可这也能让他混成曹国忠最得力宠爱的干儿子,被曹国忠甘心情愿捧成皇上面前的红人,自然也是有他的生存之道。
    他并不打算得罪君亓,因为他知道,这事儿若将君亓拉扯得太深,不说别的,皇上必然也不愿意去多管了。
    沈无疾只是告诉皇上,君亓也不知这事,乃至于君路尘也并非是太学院腌臜黑幕之手,可那些事又当真存在,洛金玉这学生所说的倒也不假,只是人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皇上向来偏爱沈无疾,何况此事又只牵扯些不足轻重的人,却好叫他伺机露出些爱民如子的形象,也好拉拢天下读书人,便听沈无疾这一说,就让沈无疾为他好好处置这件事。
    沈无疾一番计划谋策,逼着何方舟和展清水二人为弟媳之将来做事,四处张罗,先隔山震虎,以皇上之令查处了些涉事的小喽啰,再请君路尘赴鸿门宴,近乎明晃晃地威胁他,要么这事儿就各退一步,都有个台阶下,要么,就鱼死网破,都死在台阶上。
    这沈无疾为洛金玉痴迷疯狂至此,是令君路尘等人所想象不到的,一来,他们还当真怕沈无疾来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可真划不来,二来,洛金玉虽已如他们计划,被学生们孤立埋怨,自身难保,可这块顽石当真是顽石,竟硬生生挺着就是不肯退,还把事终于捅到了院外去,闹得满城沸沸扬扬,都在说太学院欺上瞒下,贪了国库里明文拨给太学生的各项开支补贴,更巧立名目,有教有类,对权贵子弟与贫寒书生区别对待,权贵子弟坐新修暖堂读书,贫寒学子则坐旧学堂,且明明内阁早就下拨了足够的款项,令人人皆有暖堂。除此之外,人们更知太学院收了不少原本照成绩根本进不去的学生,也因此夺走了原本考得上的学生的名额。至于为何如此,不用多说,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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