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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命——Your唯(31)

    黄大夫一面应着,一面继续为洛金玉清理伤口,又细细察看许久,往上敷了药,写了往后换药与调养诸事,再为洛金玉瞧手,所说言辞却与曹御医大体相同。他再看过曹御医开的药方,只说若让自己来开,也差不离是这些了。
    沈无疾便有些不悦了,暗道统统都是庸医,然而究竟学乖了一些,在洛金玉面前不显露出来,反倒夸赞黄大夫果然与御医不相上下。
    黄大夫前后所见这位沈公公的阴晴不一,啼笑皆非,暂且不提。小厮收好药方,领黄大夫去库房拿医资,便只留下了洛金玉与沈无疾二人在屋内。
    洛金玉想了想,正要说话,就听得沈无疾哀怨地侧眼望着自己,眉间微蹙,委委屈屈地抱怨:咱家什么身份,你也别总在外人面前那样训斥,有什么,关起门来你再说,多少在外人面前,给咱家留些脸面。
    洛金玉:
    他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瞧着沈无疾这模样,他的心中恍然与黄大夫一般啼笑皆非,许久才叹道:沈公公
    沈无疾等了一会儿,催他:你想说什么,便说。
    洛金玉神色微妙,思索半晌,认真地道:一言难尽。
    他甚至有股错觉,觉得与沈无疾认真置气的自己,当真像是吃饱了没事干。
    洛金玉甚至怀疑,自己若有朝一日被沈无疾气死了,沈无疾还得在那哭着问读书之人怎如此心胸狭隘度量小,悲恸是真的,可要将人再气活的思路言辞,同样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洛金玉隐约发现,自己在无意中被幼稚鬼拉到了同一个档次,然后被幼稚鬼以丰富的幼稚经验按在地上摩擦。
    46、第 46 章
    沈无疾登时又委屈上了, 道:一言难尽, 便不说了, 可见你多一句话都不愿意和咱家说,咱家就有那么遭你的嫌。
    洛金玉:
    沈无疾见他不说话, 更为哀怨,道:你竟不否认。
    洛金玉以复杂眸色看着他这独角戏。
    沈无疾垂着眉, 恹恹地抱起桌上那盆牡丹, 却又不走, 站在那儿,欲语还休地望着洛金玉。
    两人如此僵持一阵, 洛金玉率先道:公公有话请说。
    沈无疾别别扭扭地道:你又不爱听咱家说话, 咱家就不说了, 省得你又生咱家的气。
    毕竟眼前这位是恩人,又已知他就是那样痴痴愣愣的疯性情,还如此做小伏低的模样, 洛金玉也气不起来了,心又软下来, 反觉得自己过于强势,很是不妥,便低声道:公公但说无妨,在下洗耳恭听。
    闻言,沈无疾便痴痴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
    洛金玉听了前四个字儿便觉不妙,耐着性子听到第四句,忍不住道,沈公公你
    别气!沈无疾慌忙道,咱家不说这句了,说别的。
    洛金玉只好耐着性子听他说别的,然而却听到他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翩翩公子,咱家好
    沈公公!
    沈无疾见他这句也不喜,便又换了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我悦
    洛金玉忍无可忍道:公公便是想说这些话?
    沈无疾无辜地反问:咱家望着你,还能想哪些别的话?
    洛金玉:
    沈无疾又道:咱家近来多看的是诗经,若你不喜欢,咱家还背了些唐诗宋词,正所谓
    公公!洛金玉不敢听他再背唐诗宋词,忙道,公公,你可想听一听在下喜欢诗经中哪些词句?
    沈无疾一怔,随即大喜过望:你若愿意和咱家说,咱家必然洗耳恭听!
    喜福这小子委实有两把刷子!不愧以他那羸弱鸡崽子似的模样竟还能哄来个女人!沈无疾暗自欢喜道,洛金玉以往可没心思和咱家聊天,说他自个儿的喜好,改日得再重赏喜福。
    至于洛金玉,他暗自斟酌一番,心道,说到底,沈无疾的本性并不坏,或许只是身体的残缺与长年累月的苦难,以及世人对宦官的轻蔑,使他心性顽劣罢了,若我能将他徐徐引向正途,使得他改了那阴晴不定的心情,为国尽忠,为社稷黎民尽心,以他如今地位与本事,不难成为青史留名的忠良贤臣,为后世所景仰,留千古之美名,如此,也算我略报了一些他于我的大恩。
    而他如今仍是性情急躁,若我与他针锋相对,难免只会起口舌之争,没有别的作用。
    以近日相处来看,还是得顺着他的话说,他方才能好好说话。
    这样想着,洛金玉的心境便大为不同,他神色温和起来,朝沈无疾问:花盆不重吗?
    沈无疾忙道:有点重,你平日里若要移动它,便叫别人来做这事,可别自个儿弄。
    洛金玉哭笑不得,道,那公公抱它许久,不累吗?
    咱家是习武之人,千斤鼎都不在话下!沈无疾忙这样说道。
    洛金玉好奇地问:公公当真能举千斤鼎?
    沈无疾哪儿真举过那个,也从没见人举起过,他不过是随口一说,自夸自擂,彰显自个儿的伟岸气概罢了,可牛皮既已经吹出去了,断没有就此收回的可能,沈无疾便笑着道:咱家既敢说,自然便是真的,你若不信咱家的话,咱家改日叫东厂督公何方舟与你说,他的话,你总信了。
    洛金玉:
    东厂督公的话什么人才会信?!
    沈无疾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信,又是心虚,又是脸上挂不住,忙道:你若不信,咱家现在便让人叫何方舟来,让他将东厂院里那口鼎一并送来,咱家举给你看!说着便扭头道,来
    公公!洛金玉忙制止他,在下信了,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沈无疾便不叫人了,心中暗暗叫险。
    东厂院里那口鼎虽没有千斤,却也极重,当初兄弟几人斗气打赌,都去举过,谁也没举起来,东厂里出了名的大力士也仅抬起了鼎的一足。
    举鼎的事儿,沈无疾不敢再提,怕再说下去,自个儿下不了台阶,便换了个话头自夸:你别听外头说得东厂似龙潭虎穴的,好似何方舟能吃人似的,他啊,在咱家面前,便是一头再温顺听话不过的绵羊。咱家是为了避嫌,事儿也太多,司礼监的秉笔也忙别的差事,咱家方才让何方舟管了东厂。又道,司礼监秉笔首席,也是听咱家的话。
    洛金玉沉吟片刻,思索着,艰难地赞道:公公好威风。
    沈无疾偷眼看他,有些得意,又要勉强矜持,虚伪地自谦:旁人看着威风,实则是个苦差事,什么事儿都要咱家管着,好似咱家有三头六臂似的。
    洛金玉:
    沈公公当真是一言难尽。
    沈无疾又怕自个儿自谦过了头,万一洛金玉当真,那可又不好。他便忙又道:可咱家不管也不行,那些人都没有咱家能管事儿。
    洛金玉:公公能干。
    都这么说呢。沈无疾笑着道。
    洛金玉:
    沈无疾又道:但你也不必担忧,咱家在外头的事儿再多,也仍顾得上家里的事,在外头应酬再多,若成了家,也自会早早回
    洛金玉急忙打断他的话:公公,我们不是在论诗经吗?
    诗什么屁经!一堆认也认不清的字儿!背得咱家脑仁疼,打曹国忠都没这么难!
    沈无疾笑着道:是,是,说诗经,怎么就说到这儿来了。
    洛金玉道:公公还是先将花盆放下,别一直抱着了。
    沈无疾这才想起自己怀中抱着的花盆,忙听话地放到桌上,又问:喜欢吗?
    洛金玉沉默片刻,委婉地道:公公一片心意,在下心领,可这既是皇宫之物,于情于理,都不好就此昧下。花,在下已经看过,知晓世间竟有冬日能盛放的牡丹奇观,便足够了,无需非得占有。公公,您说是吗?
    是什么是,你这书呆子想法。咱家只知道,既喜欢,既好看,就得占有!
    是,是,你说什么都是。沈无疾口不对心地虚伪道,那你今日且再多看看,明儿咱家正好也要进宫,届时再一并送回去,省得大费周章,引人注意。
    洛金玉眼见自己好言相劝,果然沈无疾还是听得进去,心中不由喜悦,向来冷清的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点了点头,看着沈无疾坐下,便循循善诱道:先前说起在下所喜,如今想起一句,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在下的启蒙恩师极为喜爱这篇,总让我读诵抄写,叫我时刻牢记。不知公公可曾读到这篇?
    沈无疾看诗经时,眼睛全盯着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诸如此类的深情痴情多情辞句了,哪有兴趣看别的。
    他抱着书,心中全是与古人一样的痴痴深情、求而不得、哀怨缠绵,能自怨自艾、顾影自怜上许久。
    可他自然不能这样说,便轻轻地咳嗽两声,道:自然。竟还这么巧了!原来你也喜欢这篇,咱家也极为喜欢,果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身无彩凤
    公公可知此篇涵义?洛金玉忙打断他的双飞翼。
    一时间,沈无疾的双眼有些许迷茫,可是极快闪过,他又轻轻地咳嗽两声:自然知道。读书岂能只读,却不解其中涵义呢?咱家记得你还曾撰文抨击过这类只知道摇头晃脑的应声虫。
    可他却就是不说这篇是什么涵义。
    毕竟他并不知道。
    洛金玉倒也没有多想,听他这么说,便以为他当真知道,只是是否喜欢,就见仁见智罢了。
    洛金玉也不催促沈无疾说此篇涵义,自顾自地道:先生与我母亲皆常说,人贵品节,若品行低劣,不知礼仪,便与禽兽无异。
    沈无疾疼惜地凝视着他,温柔道:你如此风姿品节,不愧你母亲与先生的教诲。老夫人是位好母亲,待事了,咱家定为她争一座烈母祠。届时你再高中状元,咱家陪你去告诉她,她在九泉之下得知,必然也会很为你高兴的。
    洛金玉涩然一笑,摇了摇头,不说这个,振作精神,恳切地道:先生还说,为官者最需牢记这篇,时时引此自省。因此,今日我将这番话转赠公公,望与公公自勉。公公贵为司礼监掌印,东厂尽在公公掌握之中,皇上也对公公宠信有加,公公大权在握,数人之下,万人之上,更该时刻自省,做千万人之榜样表率,进而肃清朝纲,驱逐笼罩在我大好河山社稷之上的阴影迷雾,辅佐君王,铸造一世太平,成就不朽功业,为后人所称颂,留千秋之美名。
    沈无疾一时没有说话。
    洛金玉继续道:公公委实风姿卓越,有脱俗美貌,可人之仪态美丑,归根结蒂,总是发自内心气质。公公观古人画像,便可发现,自古圣贤忠良,无论高矮胖瘦,皆在眉目之间自有一股凛然清明,令人望之舒服。而奸臣佞臣,哪怕五官端正,可总有着令人不舒服的阴郁颓唐之色。
    沈无疾默然片刻,哼了一声,垂眸望着桌面,冷笑着低声道:说来说去,原是拐着弯儿的在骂咱家。亏得咱家还喜笑颜开的,当真以为你愿与咱家说些闲话,谈些私事。
    洛金玉:
    沈无疾烦闷道:咱家惯会自作多情!
    公
    沈无疾焦躁地抢话道:别再公公公公的叫了,咱家知道自个儿是公公,偏还要自不量力地倾慕着你,为你的一颦一笑牵动心肠,却不知你拿咱家看得比老鼠还不如。也是,咱家一个阉人,痴心妄想癞蛤|蟆总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什么模样,活得连个人样儿都没有,连老鼠都不如。
    他越说越难受,眼一酸,哽咽起来。
    洛金玉不料他说着说着又说偏了,见他如此自贬,心中极为不安,正想劝勉他两句,却又听到他说,可你又惧怕床笫之事,恰好咱家是个阉人,恰恰好,你与咱家好,便省得了那事
    洛金玉:
    他一时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了,片刻之后,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按说,他不该顺着沈公公这番胡言乱语往下说,可他究竟忍不住,想来想去,许久,很小声地问:谁说他咳嗽一声,越发艰难地问,谁谁说没什么。
    罢了,不问,这种事有什么好问的,左右他是畏惧床笫之事,还是对此事没有兴趣,都没什么好分辩的。这也并非是他能说出口的事儿。
    沈无疾却在这时候听懂了他的话,嘴快道:听你同学说的,那时咱家打听你的喜好,听人说,他们一说男女欢爱之事,你便避之不及,如遇蛇蝎,起初他们以为你是有龙阳癖好,后来说龙阳趣闻,见你也逃之夭夭,便知道无论男女欢爱,你都惧怕。沈无疾又好奇地问,咱家倒是疑惑许久了,又怕冒犯了你,不敢问。今日既然说起来了
    沈无疾隐秘又关怀地望向洛金玉的身子,欲言又止,欲止又言,你嗳,当着咱家,能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你如今也有御医了嗐
    洛金玉:
    金玉,咱家又说错了话,你别生咱家的气,你知道咱家口无遮拦,没有恶意。沈无疾站在门外敲门,你开开门。刚还说得好好儿的,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呢?还总说咱家翻脸无情,怎么好意思?金玉,嗳,金玉,好金玉,你开开门,咱家进去把花拿出来,你让咱家还给宫里的。金玉!洛金玉!你门闩装回去了就了不起?信不信咱家明儿又让人将你门闩拆了!洛金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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