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黑衣青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补充道:“对了,若是他们问起来,你便告诉他们,是陆望予说的。”
他看着扬云门的弟子霎时苍白的脸,和善地笑了笑,轻声道:“他们会明白的。”
交代完后,他转身离去,身后那名弟子却僵硬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就连大气都不敢喘。
陆陆……陆望予。
他竟然还活着?我还与他说了话!
交代完后,陆望予再次向着南岭的边缘去了。
前不久,他才独自一人从登天路重新回到玄寰界。
但不知是因为两界时间流速不一,还是他强逆飞升,造成了时空的错乱,等他重新踏上这片土地时,惊觉人间已过五年。
距离澄阳峰一战,已有五年。
我让他一个人,在玄寰等了五年。
陆望予没有任何迟疑,他径直来了南岭的虚狱。极南虚狱,这是他选定的计划起点,也将成为这场战斗的终点。
这还是他在容晟府破后,第一次回到南岭,第一次回到这个磅礴的阵法面前。
曾经的他,什么都不懂,只觉得这个大阵如此恢宏,如此慷慨。
它就像坚不可摧的堡垒一般,宽宏地庇护着身后所有苦苦挣扎的生灵。
他们都以为,这个阵法是千年不朽的臻品,是秦朝创造出的,无与伦比的奇迹。
可究竟有什么,能真正屹立千年而不倒?
藏书楼里,容晟府定期精心维护的困阵,逾千年,终损毁。
而虚狱大阵,却在灵力最为匮乏的极南之地,它规模庞大,边界辽阔——若是无人维护,它凭什么能坚持千年。
在他的千机镜中,所有的假象都被剥开,事情终于展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那个磅礴的坚不可摧的大阵,早已是千疮百孔,破碎不堪。
它其实并没有人们心中那样伟岸,那般坚不可摧,无可比拟。如今,它就是深渊里明灭潦倒的一息烛火,脆弱得摇摇欲坠。
但它却不能熄灭,它是深渊仅存的光明,是妖族唯一的庇护,是这世间最后的公道……
而苦苦支撑着它的那人,便是这世上唯一的神灵。
陆望予沿着虚狱的边界行走,高山巍峨,险沼辽阔。他慢慢走过了阵法最坚固的地方,也见到了早已破损的残缺之处。
他一一耐心地记录,专注地比对,虔诚地修补。
手中的阵纹画得越多,他的心却越发沉了下去。每一道阵纹,不是落在南岭的土地上,而是生生刻入了他的骨血之中,刺骨地疼。
越记录,越比对,他越能发现其中令人心惊的地方。
秦朝画下的引灵阵,其实根本不够维持虚狱千年的运作。虚狱的大阵,也存在着颇多错漏之处……
这样的阵法,如何能坚守千年?
天地灵气根本是在逆行,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强行调配灵气,艰难地维持着阵法。
终于,在干涸的河道中,他看见了他最想看见,也最令他难过的痕迹。
那是一处巨大的破损,阵纹几乎被消磨殆尽了,一个窟窿便这般出现在了虚狱阵法之上,就像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河道距离南岭的主战场不远,若是瑶阁巡查时,发现了这里的漏洞,虚狱大阵则不破可解。
它是人间毫无阻碍进入虚狱的一处致命通道。
但如今,它却被伪装成了完好的模样。
那是生生用灵气堆积而成的屏障。从这般灵力匮乏的南岭荒地,调动灵气堵住这样庞大的缺漏。
除了执约,还能有谁这样做……
陆望予缓缓地将掌心贴上,一寸寸抚过那道屏障。他感受着灵气在手中流淌运转,渴望着从这处痕迹中,触摸到那人的一点温度。
他不知道执约这样做,究竟要付出什么代价,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寻到他。
但是,他知道,那人曾来过,他们来过同样的地方,怀着同样的目标,做了同样的事。
就好像,他们从未分离一般。
你究竟在哪儿……
过得好吗。
他俯身,照着记忆中的虚狱简图,一笔一划地修补着磨损的阵纹,一笔灵动,一笔却是泪落。
我很想你……
在他认真地探寻了一番虚狱阵法后,也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一些某些隐蔽之处,地上还有新鲜的车辙痕迹。
这说明,在容晟府覆灭后,依旧有人在给虚狱供给着物资。
陆望予在虚狱前守了数日,才等到了运送的车队,队伍极其简陋,看起来是像是普普通通的商户。
但马车上悬着的木牌,却证明了他对来人身份的猜测——那是极其简单的鸟头纹,形态却有几分熟悉的模样。
容晟府的鹰纹可没那么丑。
陆望予的心稍稍放下,他这般想着,嘴角微微扬起,安静的眸中却暗藏了一丝悲伤。
然后,他便一路跟随着车队,寻到了朱掌柜的粮油铺子。
但他能寻到,瑶阁自然也能。
所以,在发现逐州郡莫名多了许多瑶阁弟子的身影后,他顿时警惕起来,这才恰好赶在瑶阁发出绝杀令时,到了朱掌柜的宅子。
他答应过朱掌柜,不会让瑶阁再来……
所以,只要他向修真界放下威胁,将所有的恨意拉到自己的身上,瑶阁想必也没这个工夫再去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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