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蓝色的劳斯莱斯古思特开在路上。
    车里除了司机老王，坐着叁个人。
    一个江子由，一个沉留柳，一个周晓东。
    车里酒气萦绕，哪怕开着窗，浓烈的酒气也熏得人头晕。
    车内的气氛十分诡异。
    喝酒醉的周晓东坐在副驾驶，他闭着眼假寐，只发出带着酒气的呼吸声；
    同样喝了酒但是没有喝醉的江子由和沉留柳坐在后座，两个人各自沉默着，没有一点情侣间的互动。
    老王一边开车，一边心里直打颤：乖乖，等下怕是要吵起来。
    江子由的沉默，是因为他来酒店接沉留柳的时候，除了看到周晓东在她身旁等着搭顺风车，还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缠着沉留柳，硬是要把他的衣服套在她身上，那个男人见到他下车，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对沉留柳有兴趣，希望沉留柳能下她的联系方式。
    让江子由更生气的是，沉留柳仿佛对此无知无觉，顾自晃着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留柳的沉默，是因为她还在消化梁恺绮告诉她的那件事。
    那件让她人生轨迹因此改变的事。
    万豪小区是劳斯莱斯这一段行程的目的地。
    待车里的叁个人各自下车后，这辆豪车像是招手即停的出租车一般，毫不犹豫地驶离了小区。
    这对于老王来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等下他只要把车开回锦华星府江子由的家，今天就算是下班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刚在车库里把车停好，打算开着他的小电驴回家时，接到了江子由语气不善让他开回去接人的电话。
    再想到刚才车里安静的气氛，老王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忐忑。
    这一对不会真的吵起来了吧？
    把醉酒的周晓东安全送到家以后，江子由并没有像他早上预告的那样，急不可耐地把还穿着伴娘服的沉留柳压在身下行云雨之事。
    他对于刚才金俊希纠缠沉留柳的这件事耿耿于怀。
    一回到沉留柳的住处，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跟沉留柳了解刚才那个男人今天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
    这一路车程下来，沉留柳的心情已经稍微平复了一些。
    对于江子由的好奇，她表现出了比刚才在酒店楼下更多的耐心解释道：“他是轻轻的同学，是飞扬其中一个伴郎，中午他问我要联系方式，我没给，我也跟他说了我有男朋友，不方便再给他联系方式。后来他帮忙把学长送下楼，看我被风吹的有点冷，就把他的外套借我穿，我没要，他坚持一定要让我穿上，然后就变成你看到的那样了。”
    听到这番解释的江子由面色稍缓，语气中却还是有着不乐意，“柳柳，你下次拒绝别的男人的示好可以再直接一点，那个男人刚才都快要抱着你了，你还没反应。”
    沉留柳脱口解释道：“因为我当时在想别的事情。”
    等细细思量江子由话里的含义，沉留柳不禁秀眉微蹙，望着他说道：“你这么说好像是我态度暧昧所以才让金俊希对我一直纠缠。你们男人懂不懂女人说的no  means  no？他自己觉得他很有魅力想跟我做朋友，可我也不止一次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不方便加他好友，他最后还是坚持要加，我都已经不理他了，还要怎么样？要跟他动手还是报警抓他才能证明我说no是认真的吗？”
    因为脑海中始终悬着那一件扰她心绪的事，面对江子由的质疑，沉留柳心里又涌上了一番委屈，忍不住就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声音都不自觉高了几度。
    被她这么一说，江子由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言语中确实有不妥的地方，原本他只是想表达自己的醋意，想着沉留柳能哄他高兴，没想到现在不仅没被女朋友安慰，还要反过来因为自己说错话哄女朋友。看到女朋友一脸的委屈，他心头一软，立刻搂过她在怀里，好声好气地哄道：“好了，是我说的不对，宝贝别不高兴了。”
    他从前别说服软，连哄人都不轻易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服软变成了一件十分自然的事情。
    梁恺绮说的那件事始终横在沉留柳心里，她多少也是因为这件事对江子由说话的语气重了些。
    听到江子由主动认错，沉留柳也没在金俊希的事情上再做纠结，而是在考虑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诉他。
    江子由见怀里的沉留柳一直安静着没声响，才开始意识到他女朋友今天晚上有些不对劲。
    以往她就算顾忌车上有别人，也不会跟他一点互动都没有，当时他光顾着生气，居然没注意到这个反常。
    当他轻轻地放开沉留柳，看她果然在晃神，心中一紧，出声问道：“柳柳，你怎么了？”
    沉留柳看了眼表情担忧的江子由，心中已有了决定。她在沙发上坐下，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江子由也一起坐下来。
    缓了一番心绪后，她对着坐在身旁的江子由缓缓说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发生了什么吗？”
    江子由微笑着点头。
    他当然记得。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非常美好的记忆。
    可看着对方的神色，仿佛并不这么认为。
    沉留柳稳了稳心神，开口把梁恺绮告诉她的一些事转述给江子由听……
    江子由越听神色越严肃，听完后总结：“所以你那天是因为被人下了药所以才跟我发生关系？！”
    沉留柳点头，“我被下药这一点我相信梁恺绮说的是真的，我平常酒量也不差，没理由喝了几杯香槟就醉成那样。如果被下药是真的，那么她说的找人跟我做拍我床照这件事我想应该也是真的，但是我最后是跟你……所以梁恺绮说宋雪晴手上有我的床照完全就是在诓我。可是我想不通，就因为当时慕容全喜欢我，所以她们就可以这么设计我吗？就算被她们得逞了，难道就不怕我拿着照片去告她们吗？她们凭什么可以肆意伤害别人，践踏别人？”
    江子由不是没有怀疑过跟沉留柳的那一晚她的表现太过热情到有些不太正常，他一开始只当她喝醉酒或者吃了什么助兴的东西，只要他做的爽，这些也都无所谓。
    后来误打误撞在公司见到她，跟她接触多了之后，他也疑惑过这样的她怎么会在酒吧把自己喝成那样随便跟人发生关系。
    可因为是跟他发生的关系，他也没再多想。
    如今他的疑惑被证实，那一晚她的一切行为都有了解释。
    原来她被人下了药。
    还被人设计跟别的男人上床。
    一想到他女朋友险些就被别的男人染指，那晚放荡风情的她有机会是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江子由就再难抑制体内涌动的气血，阴沉着脸厉声道：“我会把那个女人揪出来，她要为她做的事付出代价。”
    “你说报警吗？”沉留柳担心道，“可我没有证据，就算有，最后我是跟你发生了关系，我总不能连你一起告进去啊。”
    “呵。”江子由发出一声冷笑，夹杂着愤怒和冷酷的表情上写满了残忍：“报警做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当时给你吃了什么，我让她十倍吃下去；她给你找了一个男人，我给她找十个；她想着给你拍床照，我就给她做现场直播。就这样我还觉得便宜她了。”
    沉留柳看着眼前这个满腔愤怒计划着如何替她出气的男人，心头忽然泛起一阵冷意。
    她明白了为什么梁恺绮要拿她是江子由女朋友的身份来对付宋雪晴。
    宋雪晴在慕容家的庇护下，梁恺绮动不了，所以要借比慕容家势力更大的江家来打压报复。
    “我不要这样。”沉留柳断然拒绝道。
    江子由不理解，“柳柳，你心里不气吗？”
    沉留柳道：“我当然生气，可是我不想用这种方式出气。”
    江子由问：“那你打算用什么方式？你也说报警这条路走不通的。”
    沉留柳道：“就算报警这条路走不通，我也不想用她对付我的手段去对付她，她的这种方式让我厌恶，我用我厌恶的方式去对付她，这样的我跟她有什么区别？”
    江子由诧异地看着她，问道：“你的意思是提出这种方式的我，跟她是一丘之貉？”
    沉留柳脸色微变，仍坚持道：“如果你真的对她这么做的话，那你就是。”
    江子由摇了摇头，像是看着一个心智刚开的孩童一般怜爱地看着沉留柳劝说道：“柳柳，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你跟她这样的人讲道义，又能占到什么便宜？”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的女朋友从小到大除了跟父母的心结，是真的没有受过所谓的社会的毒打，没有经历过人生大悲大苦，不用费心生存，衣食无忧的长大，人生态度上进但也自得于现下所有，属于生活带给人群偶然的那一部分幸运人类，所以言语间流露的都是“文明人”才有的想法，甚至近乎是天真的想法。
    可对文明人，才用文明人的做法，对待小人，小人配用文明人那一套吗？
    沉留柳并不认同江子由的说法，她坚持道：“我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正义需要靠黑色手段伸张才有的灰色地带，可它不是人用来滥用手段的遮羞布。”
    江子由恨声道：“你这种脱离实际的道德感，未免也太迂腐，太顽固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女朋友居然是个如此憨傻的理想主义者。
    看到男朋友不仅不理解自己，还要被他说是迂腐、顽固，沉留柳顿时失去了跟他继续讨论的兴致，再开口的话语中难免带着负气：“我就是这么迂腐顽固的人，你要是后悔的话，还来得及跟我分手呜呜。”
    她话才说完，被江子由伸出一只手用力捏住了她的两颊，嘴里只能发出呜呜声。
    江子由盯着她，一脸凶狠：“你把最后那句话给我收回去！”
    要换在平常任何一种情景下，沉留柳根本也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但在此时此刻，她做不到服软把说出去的那句话收回去。
    即便她已经有些回味过来这句话似乎不应该说，哪怕她心中被激起的怒气和害怕有多大。
    生气他的不理解。
    害怕两人不是一路人。
    “把那句话给我收回去！”江子由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脸上已然动怒。
    沉留柳的两颊被江子由的手指捏住，她的嘴巴被他的手指挤成了一个像是吐着泡泡的鱼嘴，她其实开不了口说话。但是她用倔强的眼神望着对方，表明了她确实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
    见沉留柳始终沉默不服软，江子由松开了她的脸颊，望着她的眼神凌厉，怒极反笑，冷笑了两声后再不看她，转身摔门而去。
    “砰”
    直到响起关门声，沉留柳才有所动作，她揉了揉被江子由捏酸的两颊，忽然觉得今天晚上对她而言实在太过荒诞。
    只是这种荒诞也好。
    至少证明她和江子由之间的一切，确确实实是真的。
    她是真的被人爱着。
    也是真的被人厌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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