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嫌弃他。
    可是就算是这样, 他很小的时候对她还是有期待的......因为那是他妈，比他身边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漂亮, 身上像是有光环，哪怕她看他的眼神是冷漠并没有什么温情，但他还是希望偶尔她能像别人的妈妈一样有一天看他的眼神是温柔的。
    所以在他知道她要离开他们，舅舅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他妈时，他虽然不舍得他爷爷奶奶，还有他爸，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他不想一辈子都再见不得他妈。
    他知道就算他离开家, 他爷爷奶奶他爸爱他，他以后还会再见到他们，但他妈要是离开了，可能以后他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跟着他们去了那个大房子。
    那里的人看起来很和善，对他也很好, 他们给他很多以前从来没吃过的好吃的东西, 还送他很多玩具。
    可他并不开心。
    因为他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
    他甚至发现, 他妈看他的眼神已经不止是冷漠，没有温情，而是直接明了的嫌弃和厌恶了。
    他还听到她不知道多少次跟她外婆吵闹, 说不想见到他，让他们送他走。
    就是其他人, 他也知道, 他们看起来和善，但他们并不爱他，他们看他的眼神里并没有爱，只有同情怜悯，还有他看不懂的复杂之色。
    后来过年的时候那个家里来了一家人。
    据说是他的大舅, 大舅妈还有他们的儿子韩臻。
    大舅妈很漂亮，像仙女一样。
    韩臻也很好看，又骄傲又蛮横。
    可是仙女大舅妈却很喜欢他，看韩臻的眼神就是他梦里想要却耻于说出口的那种眼神，又温柔又疼爱......那一刻，他真是嫉恨那小子了。
    他们一起搭积木，韩臻很快就搭出很多东西，什么城楼，枪-炮，装甲车......还有很多他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从来对他不假辞色的外公也喜欢韩臻。
    跟韩臻说吃完饭带他去书房，给他他收藏的模型。
    他对外公的什么模型根本不感兴趣。
    但那一刻大概是外公看韩臻的眼神刺激到了他......他从来都没有用那个眼神看过他。
    这里从来都没有人用那种眼神看过他。
    他大声说“我也要”。
    外公看了他一眼，说“可以，不过要等你跟果果一样，半个小时之内搭一个城楼出来才行”。
    他搭不出来。
    他根本都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怎么能搭的出来？
    他感觉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嘲笑又怜悯，血往头上一冲，一脚就把那个城楼给踢飞了，还说了一句什么，哦，是骂韩臻的话，说“只有女人和傻子才会搞这种东西”。
    他其实心里不是那样想的。
    只是头脑一热就骂出来了。
    韩臻那样骄傲的人怎么会允许别人骂他？
    他一拳就打在了他身上。
    然后还推了他一把，他摔倒在了地上，他只觉得被打的地方闷痛，腿上摔到什么上面，更尖锐地刺痛。
    然后他妈就冲了过来，不过不是像别人的妈妈一样，心疼地拉他起来，问他疼不疼，而是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那一刻他看得无比清楚，她眼神里的嫌恶几乎已经达到恨不得他立即消失的程度......
    那一刻，他对她仅存的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期待终于“砰”一声碎成了粉末。
    那一刻，那个女人对他来说，终于变得连陌生人都不如。
    后来他回了家。
    他爷爷奶奶很高兴，他爸也很高兴，他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没有了期待，他的日子过得也很好。
    虽然心好像也空了一块。
    他知道很多女人想做他妈。
    他对这个字已经十分厌恶，也对所有想做他妈的女人厌恶。
    但他爸还是结婚了。
    比他妈还要光鲜漂亮，还会笑。
    农场里有人跟他说，唉，同子，你爸要结婚了，娶的还是城里的大学生，以后啊你爸要是再生了孩子，可能就不会要你咯。
    以前他们都跟他说，唉，同子，你妈回城了，看不上你爸是乡里人了，肯定要抛夫弃子，不要你们了。
    他已经没有妈，不想再没有爸。
    所以终于忍不住，跑去问她，你为什么要嫁给我爸。
    明明你是城里人，还是大学生......你可以嫁给别人，为什么一定要嫁给我爸？
    “因为你爸是很好的人，”
    她蹲下来，平视着他的眼睛，像是看着一个平等可以对话的人，道，“嫁一个人不是应该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为什么要管他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你爸是很好的人，他的人品和做事都值得人敬重，我相信，只要他想，以后肯定也能去城里，不过乡下也好，城里也好，都不过只是个住的地方而已。”
    她最后笑了一下，看着他道，“你爸是一个很好的人，你是他的儿子，我相信，你以后也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看到她笑着。
    那个笑容让他又想起来那个仙女大舅妈对韩臻的笑容。
    *****
    妹妹出生了。
    自从她怀孕，村里就不停有人在他耳边说，如果她生了一个儿子，他爸肯定就不会要他了。
    会把他扔在爷爷奶奶这里，只跟她还有他们生的孩子过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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